但这一刻,他甚至没有感受到四百年前的那种异样感。
四百年前,他还可以用瑟雷尔只是受了西法操纵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开解自己;可这一刻,早已是传奇的瑟雷尔没有拿着屠神匕、也没有被西法操纵的可能性。那一字一句,都是真真正正的瑟雷尔克兰西对他说出来的……在他已经历过那么多、甚至都已死过一回之后。
可他,却连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我就是你师父」的勇气都没有。
只能……换了一个身分,却又一次地,被那个残酷的孩子伤得体无完肤。
──或者,他该庆幸对方这次只是说他自作多情,而没有说他肮脏、说他恶心?回想起于镜中见着的、自己怎么看都是个少年模样的外表,阿德里安只觉得胸口一股烦恶感涌上,却因不愿示弱而终究只是竭力强撑着,自虐般地等待着更多伤人的言词。
但瑟雷尔却没有再继续下去。
即使想用最干脆的方法将那个孩子推开,他也不能不顾虑到阿德里安的心疾……好在眼前的人脸色虽有些发白,却终究还没到发作的地步,那股熟悉地缓和术波动也依然存在,所以看着金发少年只是直挺挺地站着不发一语、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后,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功亏一篑的瑟雷尔不再多留,只是深深地望了眼少年容色苍白却依旧坚强忍受着的神情后,近乎逃离地匆匆离开了二号楼、回到了自己在魔武学院的教师宿舍中。
──他走得太急、太仓惶,所以没能来得及听到二号楼里那极其细微却致命的「喀啦」声,也同样……没能来得及抱住那个顷刻为胸口的剧痛所袭、却在得以取出药锭前便已先一步昏了过去,颓然倒落在起居室地板上的纤细身影……
──苏萨无法想像,如果他没有因故提早回到宿舍,迎来的……将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看着床上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却好歹勉强保住了一命的友人,褐发少年从没有一刻这么感谢过自己因过往的经历而养成的防范于未然。
如果他没有请瑟琳娜将一部份的药交给他保管、如果他没有央求阿德里安做几张缓和术的卷轴备用,即使他在对方断气前回到了宿舍,也必然没可能在治疗师到来前留住阿德里安不断流失的生命。
回想起对方浑身冰凉地倒在起居室地板上的模样,即使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眼前人的气息也已恢复了平静,苏萨却仍忍不住一阵后怕,自打安排好一切于床畔坐下后便没松开那只柔软却冰凉的手掌过……对此刻的他而言,只有确切感受着对方微弱但确实的脉搏,才能真正感受到那种「他确实将人救回来了」的安心感。
他知道,但凡今天的事有任何一点差错,他的馀生都必然会生活在负疚感之中。
因为他早已看透某人本性、却没有预作防范的愚蠢;也因为他没有说服阿德里安以性命为重赶快突破的「理解」。
是的……尽管未曾亲眼见着,但以苏萨对宿友的认识,和起居室里仍残留着杯盘点心的情况来看,他毫不怀疑阿德里安之所以会心疾发作,必然是因为某个不速之客而起;而那个理应比他更清楚阿德里安状况的不速之客,却在做出足以让阿德里安失控的行为后就那么走了,而连多留片刻确定对方的安好都不曾。
单是最后那一点,就足以让他对那个男人的不负责任升起难以自已的怒气和杀意。
可他却不能、也没有能力这么做。
因为洛瑞安邦立大学里或许有其他不错的治疗师,但若论谁是最了解阿德里安身体状况的,却仍非那个该杀千刀的男人莫属。
──事实上,苏萨并非没想过往其他方向求助。早在他救回了阿德里安,正烦恼着接下来该做什么时,便已用阿德里安的传影仪联系过远在德拉夏尔的雷昂了。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得到消息的雷昂除了跟他一起干着急外什么忙也帮不上,以至于他最终只能黑着脸托人往魔武学院报信,让那个多半是罪魁祸首的男人好好看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尽管他清楚阿德里安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暂时不会有太大变化了,可在等候那个混帐男人过来的期间,苏萨仍是觉得对方慢得就像是只长了一条腿,忍不住又在心里将人反过来翻过去地骂了好几遍……可是当那个人终于脸色惨白地赶过来、看到了床上像是去了半条命的阿德里安后,一瞬间流露的表情,却让苏萨头一遭感受到了那种不管先前怎么骂都没能得到的畅快。
──尽管这样的畅快,是以面对对方近乎失控的威压为代价的。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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