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忽然握住了贪láng的腕子,蹙紧了眉低声道:“皇阿玛在他身边儿布了那么多眼线,如今他竟也回过头往皇阿玛身边儿塞钉子,这才过了几年就已到了这种地步,若是将来——又得闹成什么样儿?”
“主子,太子今年已二十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贪láng耐心地轻声开口,屈膝半跪在椅子边上,微仰了头望着他温声道:“人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心思,就会生出更多的yù望。有太多的事儿,早已不是靠着人力就能扭转改变的了,您还是莫要太过执着的好。”
“居然都二十了?”胤祺愕然地低喃了一句,自个儿在心里头仔细算了算,才终于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可不是,我倒还当他是当年那个只会胡闹的熊孩子呢——这日子过得可真够快的,一个个儿的一转眼就都长大了……”
“主子这话说得——您不也长大了吗?”贪láng轻笑着站起身,拉开门朝外头望了望,见着已没什么人了,便回到他身前半蹲下去,“主子趴上来吧,松鹤斋在大西头呢,这一趟折腾回去只怕天都黑了。”
胤祺伤愈后这还是头一回走这么多路,这时候却也觉着身子乏得厉害,倒也不再逞qiáng,撑着身子伏在他背上:“回头叫把西面的信儿都给我那边送一份儿吧,皇阿玛这儿纠缠着未必一时就能清楚——对了,京城现在是谁看着呢?”
“由东宫诸位辅臣并四阿哥监国,南书房大臣轮值——主子放心,咱京城那边儿的信一直就没断过,误不了什么事儿的。”
“四哥监国?”
胤祺心里头不由微惊,只觉着自个儿越发搞不懂太子究竟是想要做什么——这留守京城的班底照理说该是太子临走时敲定的,他虽然不知道历史上这一回是谁监的国,却至少能肯定跟自家四哥没什么关系,要不《雍正王朝》哪还用得着卡在四爷都三十来岁的时间点才开拍?史传这一位四阿哥起初并没做过什么特别出彩的事儿,也不大受康熙宠爱,是打huáng河大水那一年才慢慢展露锋芒的,可这一次却在十五岁时便奉命监国,纵然是受太子命,却也已是一份十足的傲人政绩了。
更何况——还是由东宫辅臣辅佐……
几乎不敢深想这一份安排背后的深意,胤祺合了眼伏在贪láng的背上,头痛地轻轻叹了一声,终于放弃了再徒劳的cao心这么一摊子搅不清的烂账——打现在开始,只怕所有的事儿都已经不按着剧本来了,可叫他怎么才能往下接着演?一想到兴许还得自由发挥个几十年,前影帝就觉着面前简直路漫漫而修远,几乎发愁得一个头两个大。
贪láng的轻身功夫要比胤祺还qiáng上不少,又是常年习武的,一路背着个十来岁的少年也不觉着有多吃力。借着夜色的掩护,不过半刻钟便回了松鹤斋,把自家已打着瞌睡的主子轻轻放在榻上,又吩咐了伺候的太监们尽快去弄些个温软易克化的吃食呈上来。胤祺如今的身子可才刚好了些,要是这就不管不顾的折腾,少不得还要拖上个几个月才能恢复元气,那时只怕就更要遭罪了。
“今年倒是运气好,赶着夏天住在这热河行宫避暑,倒是委屈了四哥自个儿在京里头闷着了。”
胤祺被放在榻上也就醒了,自个儿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轻笑一句,接过贪láng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对了,回头叫他们把京城里头家世不错的姑娘拢一拢,咱还得接着给四哥挑福晋呢——过了明年恩科要是再不开府,他就真只能把自个儿的人脉都塞进东宫里头去了……”
“诶。”贪láng应了一句,帮着他把外头的衣服换了下来,又挑了件宽松的替他披在肩上,“上回皇上提了一回安郡王岳东家的那个外孙女,也是郭络罗氏的那个。虽说跟主子的本家没什么近亲,可也毕竟是同族,主子可是没相中?”
“那个就算了,我没相中她的八字儿,咱还是看看别的吧……”
胤祺不迭摇头,却是打心底里颇有余悸地抹了把汗——说句实话,除了那位年羹尧的妹妹年妃,他是真没记住雍正朝的皇后妃子还都有谁,可这一位小郭络罗氏他可是记着的。这姑娘在历史上成了八福晋,是不少架空的清穿剧最喜欢二次创作的角色之一,据说真正的郭络罗氏为人泼辣gān练极有主见,老八怕她怕得要命,还因此被康熙亲自斥责过。这么一位悍主儿要跟自家四哥撞上,只怕少不得是要出点什么事的。
两人正闲聊着,下头便已将早备好了的晚膳给送了上来。胤祺这些日子吃的东西都是梁九功亲自盯着的,都按着御膳的级别jīng细着伺候,特意拿紫麦、玉麦混着羊奶做的竹节卷小饽饽,一小碟芸豆糕,再配上特意备着的凉碗子杏仁豆腐,一碟子莲子洋粉攥丝,一盅清蒸鸭子烀鹿尾,虽说看着略显寡淡,却也恰配得这夏夜的清慡。
“主子,其实——我觉着四阿哥自己倒是不急着这事儿,您也甭老催着,免得生了嫌隙……”
贪láng拧了帕子给胤祺擦手,又犹豫着补了一句。四阿哥眼睛里头藏着的那些太过深重复杂的qíng绪,自家主子觉不出,可他心里头却是明白的——那早已超过了一个哥哥对着自个儿弟弟该有的重视和在意,可这又是一份儿注定不容于世的感qíng。他既望着胤祺永远都别觉出来,就这么一直把眼前脆弱的平静给维持下去,却也想胤祺终有一日能察觉出来,好给出个痛快的判决,免得这么钝刀子割ròu似的日日煎熬……
“我要是再不催着,他跟我倒是没事儿,跟皇阿玛之间可就得生嫌隙了。”
胤祺头痛地敲了敲太阳xué,拿起一个名字复杂到他从来记不住的小馒头狠狠咬了一口,堵着气用力地嚼着,又含糊着嘟囔道:“你不是不知道,皇阿玛一直琢磨着给我们这一批阿哥封贝勒呢。可封贝勒就得开府,你见着哪有家里没有个管事儿的就撒出去开府的?我出去了有你管着,四哥出去了,难道还得他自个儿管府里头那一摊子的闹心事儿不成?”
贪láng被这话里自然的亲近戳得心里头温热,下意识抬了头想要开口,呼吸却不由微滞。
面前的少年懒洋洋地拄在桌子边儿上,肩上随意地披着件衣裳,却仍能看出下头身形的清瘦单薄。烛光将他的眉眼柔和得愈发温润jīng致,却又带着孩子似的的苦恼跟不乐意,大概是刚才那一口吃的有些多了,腮帮子鼓起了个微微的弧度,随着他的咀嚼轻动着,显得整个人好像越发的真实跟可爱了起来……
胤祺倒是没觉察他的目光,只是低了头聚jīng会神地在那一盅清蒸鸭子里头翻找着鹿尾巴。好容易把塞了满嘴的东西咽下去,便眼疾手快地夹了一筷子鹿尾,搁在嘴里心满意足地嚼着。贪láng忍不住轻笑起来,抬手替他抹了唇角蹭上的一点汤汁:“主子慢点儿吃,我又不跟您抢……”
“你要是跟我抢就好了,饭还是得抢着吃才香。”
胤祺早就习惯了自家侍卫的各种老妈子行为——从最开始生病时的搂搂抱抱到后来连换个衣服都非要帮忙,再到后来几乎叫他开始怀疑自个儿独自生存能力的各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叫原本跟旁人好歹还有点儿安全距离的五阿哥早已潜移默化地习惯了被自家侍卫揉来揉去,更是早已觉不出擦个汤能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你别光看着我吃,我看你不是不跟我抢,你是根本就不动筷子……”
贪láng心里头依然还为着刚才大胆的举动忐忑不已,见着自家主子居然没半点儿特别的反应,心里头一时觉着庆幸不已,却又仿佛莫名隐隐茫然失落,垂了眸浅笑道:“好好,我一定努力跟着主子抢饭吃……”
“这还差不多。”胤祺满意地点了点头,夹了一筷子ròu搁在他碗里,“等回头开了府,我就跟皇阿玛多要些下头的差事,咱把全国都走上一遍,好好的吃一吃这各地的美食……”
话音未落,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胤祺神色微动,撂下筷子撑直了身子,冲着门口淡声道:“梁公公,进来吧——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梁九功早习惯了胤祺这仿佛先知的神奇本事,脚下根本就没打算刹,闻声凭着惯xing就推门冲进了屋子:“阿哥,您赶紧去看看吧——万岁爷跟太子爷打起来了!”
“……”胤祺只觉着无语至极,冲他扳着手指头道:“梁公公,您叫我别管这事儿,皇阿玛叫我别多想这事儿,二哥他也说叫我别cha手这事儿——这才多长时间呐,二哥到了能有一个时辰没有?这怎么就打起来了,还非得叫我过去管不可?”
“不瞒阿哥——谁也不知道就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儿来啊……”梁九功哭丧着脸应了一句,自个儿却也觉着这事儿闹得实在叫人哭笑不得,只得硬着头皮道:“您领着太子进了东宫之后,太子就跟三阿哥一块儿上万岁爷那儿请安去了。也不知是怎么着,太子爷忽然就在外头跪下了,也不知究竟是打哪儿知道的,一件件事儿地开始说万岁爷到了热河都gān了些什么……万岁爷哪受得了这个?忍了一阵子也就忍不下了,也不顾着咱们原来盘算的,亲自出来斥责太子爷不知轻重。太子爷顶了两句,万岁爷就动了手……”
“二哥他是疯了?”
胤祺听得心中惊愕,拍了桌子猛然起身,也顾不上把饭吃完,穿戴整齐抄了披风拢在肩上,快步朝着门外走去。贪láng也已在外头安排了软轿候着,扶着胤祺上了轿子,自个儿跟梁九功在外头快步跟着,压低了声音道:“梁公公,万岁爷可说了什么没有?”
“不好说……总归大抵都是些气话,兴气儿消了也就好了。”
梁九功摇了摇头守口如瓶,眼里却还是不自觉地显出些畏惧后怕来:“要说这最要命的,其实还是万岁爷跟太子爷都是一个脾xing,谁都不肯退半步说两句软话儿,三阿哥在边儿上又cha不上嘴,好容易说上两句话,还叫万岁爷给一道儿迁怒了,说三阿哥这是——唉,反正现在一个两个的都在那儿跪着呢,怕是真闹得难收拾了……”
轿子一路跑得几乎飞了起来,不过一刻钟便已到了东宫。胤祺由贪láng扶着跳下了软轿,大步朝着东宫里头闯进去,也不顾边儿上行礼的宫女太监,一路直奔自家皇阿玛寝宫。刚走到门口,便见着太子跟三阿哥正跪在那儿,地上一片láng藉,显然这架已是qiáng行单方面的给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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