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急什么——廉贞不是有那个药么?我就撑过三日,最多三日,他们再怎么也能赶回来了……”
胤祺无奈一笑,抬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袖子,安抚地扯了两下:“这回到底跟以往不同,我可是监国的王爷啊——监国的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已经够我喝一壶的了。若是再不管不顾地一头倒下去,万一再来个什么胜什么广的趁机起义的,叫我如何能对得起皇阿玛……”
贪láng究竟拗不过他,也只能咬着牙默不作声将他扶起来靠在自个儿怀里,运起内力替他慢慢按揉着身上的各个大xué。胤祺的身上冷得吓人,单薄的寝衣早已被冷汗浸得湿透了,半阖了眸似睡非睡地靠在他颈间,连按到檀中xué也不过是微微的一颤,缓缓睁开眼轻笑道:“对了,上回你趁乱点我xué的事儿,我可还没跟你计较呢……”
贪láng心里头堵得厉害,却又实在不忍心不理他,抿了抿嘴还是低声道:“等主子好了,想怎么计较就怎么计较。”
“好,等回头叫廉贞他们把你绑在榻上,我去学学那传说中‘一阳指’的功夫,一个xué位一个xué位的点,看你受不受得了……”
胤祺轻笑了一句,忽然止不住的低咳了起来。贪láng被他吓了一跳,一把抱紧了怀里头的人,蹙紧了眉急声道:“主子——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这就叫廉贞过来……”
“不妨事,先叫他熬药罢。”
胤祺按住了他的手,摇摇头浅笑了一句,微阖了眼平复着胸口隐隐翻腾的血气。他这一回绝非是任xing,而是实在赶鸭子上架——其实清朝的办公地点远比前朝随意太多,这些年赶上夏日太过炎热的时候,直接把所有的摊子都迁到热河行宫去,京城里头不留人也是常有的事儿,故而这一回也没人觉着京中留三个人会有什么不妥。可偏偏就赶在他留守的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若是没摊上也就罢了,正好摊在了自个儿的脑袋上,他也实在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撂挑子撒手不管。
再怎么说,瘟疫也毕竟是瘟疫,就算是一时不致命,拖久了却也会出问题——更不要说那些个体弱的老幼妇孺,本就连活命都不易,着个凉伤个风都可能一病没了,更难扛得过这足以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的疟疾。再加上这一回种种蹊跷在人群里头制造出来的恐慌,还有无论怎么说都不肯相信,非要把病人关起来甚至掩埋焚烧的,只叫施大人在下头一趟趟的跑,磨破了嘴皮子也未必有他亲自下去一趟来得管用。
“主子,这药只能用一次,只能撑三天——不可动肝火,不可过劳过思,一定要记准了。”
正沉思间,廉贞已打外头端了一碗药进来。一见着贪láng刀子似的目光,便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把那一碗药递在了他的手里:“主子想做的事,你就叫他去做。活蹦乱跳的忙上三日,再倒头睡上三日恢复元气,也比绑在榻上养病,心里却一刻不停地挂念着外面的事,郁结于胸劳损伤神得好。”
贪láng无言以对,低了头沉默地将那一碗药喂到胤祺嘴边。胤祺冲着廉贞递了个多谢仗义相救的目光,却才抿了一口药面色便瞬间扭曲,屏息凝神地忍了几息,终于还是一口喷了出去,只觉着自个儿还没喝下这药呢,竟就仿佛已恢复了大半的jīng神头:“廉贞——这是什么鬼东西!”
“适当的在口味上做了一些调整——看来效果不错,主子现在就比刚才有jīng神多了。”
廉贞淡然地应了一句,抹了一把脸上的药汁,满意地点了点头:“主子放心,只是味道变了,效用还是没什么差别的……”
第148章 刺杀
次日一早,銮驾虽还照常启程还京,有心人却都已发现了不对——万岁爷的仪仗虽然还在最前头,可不像每回那样一骑当先,更是连个例行的对诸位阿哥臣子的点评勉励都没有,竟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上路了。
梁九功跑前跑后地忙个不停,眼里带着无措的焦急惶恐。本该带人先回京的四阿哥竟也还不曾走,蹙紧了眉在马车边寸步不离地跟着。看着满面愁容的太医来来回回地折腾,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显然不难猜得出来,万岁爷这一回怕是当真龙体欠安了。
康熙合了双目靠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头,只觉着身上酸懒乏力,头也隐隐地发昏,却总算是没了昨儿晚上忽冷忽热的煎熬。听着梁九功小心翼翼地轻唤,睁开眼接过了那一碗看着就叫人舌根发苦的汤药,蹙了蹙眉便一气喝了下去,将空碗搁在一旁,揉着额角低声道:“到哪儿了,老四在吗?”
“皇阿玛,儿臣在这儿。”
听着里头的声音,胤禛忙快走了几步靠近了车窗,微俯了身轻声道:“刚出了木兰围场,约摸着一日便能到热河行宫——皇阿玛感觉如何,可比昨夜好些了?”
“只是有些乏,不妨事了……你昨儿也累了一宿,回头找个地儿歇一歇,别熬坏了身子。”
康熙昨夜退烧后便已觉着舒坦了许多,今晨又歇了这一阵,已自觉jīng神好了不少。略略撑起身子温声jiāo代了一句。听着外头应过了一声,沉默了片刻才又缓声道:“这事儿就别叫你五弟知道了,省得他挂心。”
胤禛下意识想要应声,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苦笑着低声道:“皇阿玛,咱们这儿的动静怕是瞒不住五弟的……”
饶是他这些年都和五弟走得很近,却也闹不清他身边究竟有多少个看上去仿佛都没什么区别的黑衣暗卫,又都会在什么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只知道那些个暗卫仿佛无孔不入,没什么他们到不了的地方,也没什么他们打听不到的消息,就算他们这儿不传信回京,只怕皇阿玛这边才一病倒,消息就已经往京城里头递过去了。
“罢了……九功,替朕拟一道口谕送回去。就说朕一切都好,叫老五不必担心,好好儿的帮朕看着京城,朕过几日就回去了。”
胤禛说的话,康熙心里头其实也是有数的——甚至那些个暗卫还有不少是他这些年有事没事就往那个不叫人省心的儿子身边塞过去的,如今却闹得想瞒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都瞒不住,却也实在是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自个儿的儿子是什么样的xing子,康熙自然比谁都要清楚,若是叫那个孩子知道了自己也没能逃过那疟疾,定然会不眠不休地将京中一应事务安排妥当,也不顾他自己的身子就仓促赶过来——原本这一回秋狝没把他带出来就是为了叫他好好的养一养身子,谁也不曾想到竟会生出这样的变故来。安心修养已指望不上,却也不能再一味地奔波劳碌透支身体,既然瞒已瞒不过去,也只能拿着这家国天下的担子压一压那个孩子,叫他安安生生地待在京城里头了。
“喳。”梁九功俯身应了一声,快步派人传旨去了。胤禛沉默地跟了片刻,终于还是低声劝道:“皇阿玛还是以身体为重,不如还是先在热河行宫歇下,养好了身子再回京城去。等护送着皇阿玛到了热河,儿臣就赶回京中去帮五弟的忙,想来是不会误事的……”
“如此也好——你带着老十三一块儿回去,朕这儿用不着那么多的人。”
康熙略一斟酌便微微颔首,心里却仍隐隐觉着放心不下,揉了揉额角轻叹道:“老五那个xing子,朕到底还是担心……你回去便轰他去歇着,不听话就给他灌药,就说是朕让的。别回头折腾了这么久,京中的百姓没事,朕也没事,反倒是他自个儿给累得垮了。”
一想起自家五弟的那个xing子,胤禛心里便觉着隐隐的担忧,却还是勉qiáng低声应了一句是。康熙自然也已听出了这个儿子的言不由衷,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摇摇头苦笑道:“朕又何尝不知道,这话只怕说了也是白说?也不过是想着日日念叨嘱咐,总能多少叫他听进去些罢了……”
“儿臣昨夜看过了施大人跟衡臣的奏报,京中瘟疫来势极凶,若不是有五弟调度安排,只怕绝非是现在这个光景。随着折子附上来的条陈章程,儿臣也已同南书房诸位大人琢磨过,以其细致周全,非殚jīng竭虑而不可得……”
听着自家皇阿玛都已将话挑明了,胤禛索xing也不再隐瞒,直白地道出了自个儿心中的忧虑:“以五弟的xing子,既是留守的时候发生了这等变故,是绝不会哪怕有丝毫懈怠的。儿臣担心——五弟这一回耗损的心神,怕是得要好好修养一阵才能补回来了。”
“他原本在江南过得好好儿的,本就不该被圈在京里头,没完没了cao心这些个事儿……太子若能懂事些,又何至于叫老五替他背这些个担子?”
康熙目光微沉,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竟仿佛意有所指般缓声道:“一国之太子,应当是为君父分忧,为家国谋福的才是。朕记得他少时也是兢兢业业,无论监国政务无不尽心竭力,谁知这些年下来,竟变成了这么个不成器的样子……”
胤禛的心口倏忽一缩,低下了头不敢出声,眼底却蓦地闪过一片深沉的复杂光芒。儿时那个曾经在心底隐隐萌芽,却又因为无数波折而被深埋在心底的近乎偏执的念头,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再一次占据了他的胸口,叫他这么多年来头一回对那个位子生出近乎qiáng烈的渴望来。
要叫那个人好好儿的活着,要想护得住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还不够……他还需要站在更高的位置,才能背负更多的责任,才能不叫五弟拖着这么个身子四处奔波补漏,一次又一次地替那些人收拾着没完没了的残局。
即使走上这一条路,几乎也就注定了做这一辈子的孤家寡人,注定了他们只会比眼下的关系更加疏远,可只要是他五弟想要的,他就一定会给——倘若是连作为雍郡王都给不了的东西,那就想办法爬上那个更高的位子,站在更高的地方,把那些东西抢来再给他也就是了。
即使是太子——若非要这般做派下去,也没什么不能取而代之的。
——
“万岁爷说他一切都好,叫五爷别担心,好好儿守着京城……”
奉命传口谕回来的年羹尧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瞄着面前的五阿哥,心里头已是一片震撼——他原本只当这一位五爷不过是圣眷深厚了些,可就瞧着万岁爷这语气,这其中透着的一份关怀挂念,显然不只是圣眷深厚四个字就能囊括得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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