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阿哥,您消消火儿,奴才这不也是就跟着您,也没拦着您往哪儿去不是?”
眼见着这位小祖宗仿佛当真恼了,梁九功忙不迭安抚着,却又忽然苦笑着道:“不瞒阿哥——万岁爷可说了,阿哥要是再打一个喷嚏,就叫奴才去畅chūn园里头抓一只兔子……”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胤祺哭笑不得地扶了额,却也只得认命地重重叹了一声——那兔子说到底也是他惹下的祸,如今畅chūn园里头的兔子已经发展壮大占院为王,甚至有胆子大的根本不怕人,战斗力几乎可以跟前世的加拿大鹅媲美。现在去畅chūn园抓兔子几乎都已成了足以跟发配宁古塔媲美的惩罚,人人闻之无不胆寒颤栗,据说御前侍卫都准备好了,等开chūn就要彻底地开展一场大战,不除尽这兔灾誓不罢休。
对于这种残酷的现状,五阿哥始终坚持认为应当归咎于自然力量的过分qiáng大——可惜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坚信这是他的锅,叫他也只好借着养病含恨躲在了漱芳斋里头,生怕出去就会被什么人给蒙着头胖揍一顿。
年宴的菜一向以锅子为主,热气腾腾地摆满了一整个场子,中间儿是热闹的歌舞杂耍。胤祺不愿吃那单调的ròu锅,叫贪láng寻了些新鲜的ròu片、生菜,又去御膳房要了一锅熬得喷香的高汤,坐在自个儿的位子上美滋滋地涮起了火锅。听着身旁人的谈笑,看着场中的歌舞,居然隐隐生出了前世整个剧组挤在布景下头看chūn晚的熟悉感觉来。
“你这儿倒是清净——往日里那些个兄弟不都是可劲儿缠着你的么?”
正吃得满头冒汗满足至极,面前却是忽然多了个人。胤祺茫然地抬了头,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搁了筷子笑道:“我今儿就是出来放个风,他们不知道我在这儿……二哥,你不是该在下头伴驾的么,怎么跑我这儿躲清净来了?”
“边上挪挪,给我个地方。”
太子这些日子仿佛变了不少,原本骄傲耀眼的气势几乎被尽数内敛了下去,一双眼睛也变得愈发深不可测。胤祺自打那次吵架后还没再见着过他,微蹙了眉打量着眼前仿佛xingqíng大变的人,顺手拿了个没动过的小碗,捞了些ròu跟菜给他:“喝了多少酒,吃东西了没有?”
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眼下太子这个消沉的状态还真是叫胤祺生不出半点儿的火气来——他不是没劝过自家皇阿玛跟这个二哥好好谈谈,可劝了几次也没见效果,也就只好不再多说,免得再起什么反作用。于是乎一个整日闷在东宫读书,一个除了上朝批折子就是没完没了往他肚子里灌药,这一对父子都这么僵了俩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稍微缓和下来。
“我都差点儿要了你的命了,你还管我gān什么?”
太子挑了眉望着他,语气带了些刻薄的寒意。胤祺眨眨眼睛,也不知道太子这句话究竟是打哪儿出来的,只是笑了笑淡声道:“你哪儿就要了我的命了,我不是还好好的坐在这儿么——莫非你见的是鬼不成?”
“你养了两个月才勉qiáng能出来见人,这衣服穿在身上都打晃,当孤是瞎子聋子?”
太子扫了他一眼,语气里头总算带了点儿鲜活的怒气:“孤就看不惯你这什么都不在乎的死人脾气——是孤派的杀手差点儿就害了你的命,你凭什么不恨孤?你就真这么不拿你自个儿的身子跟xing命当回事么!”
“得了吧——你少在这儿臭美了,就你派来那几个刺客的水平,我一个能打十个。”
胤祺切了一声,不由分说地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又推过去一碗热汤:“我养了俩月,是因为我打小肺子不好,一入冬就注定得着上两场风寒。还什么这衣服打晃——你仔细看看,这玩意儿叫披风!你家披风都贴身上穿的?”
感到自个儿的武力值被受到了严重的质疑,武林高手五阿哥感到十分的窝火儿。
太子怔怔地由着他吼着自个儿,又皱紧了眉盯了他半晌,终于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竟是一边狠狠地抹着眼睛:“没事儿,没事儿好!原来竟是这个样子……孤就说——孤不是个丧心病狂的恶徒!孤是讨厌你们这些个没完没了蹦哒的兄弟,可孤从来也没想要过你们哪个的xing命……孤从来都没想过!老五,你信我——你一直都信我,可你gān嘛要信我呢?你若是如他们一般,如皇阿玛一般,我就能恨你了……你知道我有多恨吗?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我恨我到了这个份儿上,居然都恨不起来你……”
“有点儿乱……你先把东西吃了,我捋一捋。”
胤祺听他这么恨不恨地吼了一通,只觉着自个儿也被跟着绕了进去,揉着额角低声回了一句,又把那小碗朝着他推了推:“一会儿凉了。喝酒前得先垫点儿东西,要不然少不了得胃疼……”
太子怔忡地坐了片刻,终于捧起那个小碗,狠狠地把里头的东西尽数塞进嘴里去。胤祺笑了笑,又替他添了点儿汤,耐心地缓声道:“我恨你gān嘛啊,那刀上有毒又不是你下的令。我知道你在查那幕后的人是谁,我的人都跟你的撞上好几次了——可那人也是真够有本事的,都过去了这么久,咱俩居然都没查出什么来……”
自打调整好了这心理咨询师的心态,胤祺发现自个儿简直一天比一天有耐心伐儿,对着这些个熊孩子也渐渐找到了前世做心理疏导的节奏。太子这样儿的少年患者他前世还真没少见——影视圈里头多的是jīng英教育,父母跟孩子的jiāo流又不够,一来二去的就攒下了不少的矛盾。偏偏这么养出来的孩子有本事、有主见,却也个顶个的有脾气,爹妈愁的不行,又不好意思送心理诊所,就都送到他那儿去“改造”,一来二去的居然就这么攒下了不少的经验。尤其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经典手段,简直运用得不要更熟练。
太子的脾气绝不算好——倔,傲,偏激,占有yùqiáng,可这样的孩子却也有个普遍的弱点,就是每次嘴最硬的时候,心里头其实早就渴望着能被抱在怀里头哄一哄,好好的安慰两句了。只可惜他们的皇阿玛却又远不是个那么体贴有耐xing的好脾气,每到这时候反而会更觉恼怒气愤,又哪里能耐得下xing子哄他什么?就这么着,矛盾一旦产生,也只能越积越深,要解开少说也得费上好一番功夫。
太子把脸埋在腾腾的热气里头,一口一口吞着那不知是什么滋味的热汤。胤祺要是跟往常似的揍他凶他,他倒也不惧顶回去,可偏这么温言和语地耐心关切,叫他只觉着心里头莫名难受的要命,却又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才听话,以后不准再胡闹了,听着没有?”
彻底进入状态的胤祺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面前这个不良少年的肩以示鼓励。太子下意识点了下头,才忽然觉出不对味儿来,恶狠狠地撂了碗,用力地一把按在他脑袋上:“没大没小,孤是你哥哥!”
“行行,就算你是我哥——”
“什么就算,本来就是!”
“好——就是,就是……”
胤祺好脾气地点着头,在心里头悄悄地给自个儿点了个赞——看来这第一步已经颇见成效,太子总算是不再蹦哒着没完没了的烦他了。要是还能再努努力,叫他们爷俩的关系缓和些,这日子想来就更好过得多了。
又耐着xing子哄了一阵,才总算是把这个连傲娇带偏激的哥哥给不qíng不愿地轰下去陪驾。胤祺抹了把汗轻舒口气,转头却见梁九功居然一脸的愕然震惊,好笑地挑了挑眉道:“怎么,不信我还能跟二哥好好说话啊?”
“不不——阿哥大概不知道,太子爷已多日没跟人说过闲话儿了……”
梁九功蹲在一边儿收拾着桌上的碗筷,越想越觉着费解,终于还是忍不住摇摇头笑道:“说来也怪,阿哥打小儿就被太子爷对上了,磕磕绊绊的这些年,照理早该水火不容了才是——可怎么奴才看着,这关系仿佛反倒是越来越亲近了……”
“我跟他——亲近?”胤祺下意识打了个冷战,皱着眉撇了撇嘴嫌弃道:“我那是不跟他那个别扭的小破孩子一般见识!叫他不懂事儿,非得揍一顿、哄一顿,巴掌配着甜枣吃——要是早这样儿,我犯得着三天两头揍他么……”
梁九功听得张口结舌,却仍是不迭地点头应和着,一脸迷茫地捧着用过的碗筷下去了。胤祺望着他的背影,目光略深了两分,终于还是垂了眸淡然一笑。
该做的他都做到了,该说的也说尽了,至于皇阿玛能听进去多少,却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最近烂好人的事儿实在是gān得不少,总想拾掇两个人找找平衡——也不知道贪láng什么时候能把证据找齐,那几个刺客的事儿,可不是看着好像没人管了就能翻过去的。
“老五,闲着呢?”
正出神间,面前却是又忽然多出了个人。胤祺茫然地抬了头,一时搞不清自个儿这个大哥这次又是来gān什么的,却也从善如流地往边儿上挪了挪,笑着示意道:“闲着呢——大哥也来吃点儿吗?”
“你这菜跟喂兔子似的,我可不吃。”大阿哥摆了下手坐在桌子对面,全然不曾察觉面前这个弟弟因为那一句喂兔子而微微扭曲的脸色,只是拎出一坛酒来,砰地一声撂在桌子上:“老五,大哥求你件事儿。”
……??
胤祺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那坛酒上头,又迟疑着转向面前的大哥——以他对这一位大阿哥的了解,对方的思路显然是不能拿常理来揣测的。且不说别的,稍微有点儿门路的人都知道他是往明珠这头老骆驼身上搁最后一根稻糙的那个人,偏偏他这个大哥还半点儿都不信,一口咬定这么个毛都没长齐小屁孩子哪里有那般本事,叫毛都没长齐的五阿哥简直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无奈。
“来,咱哥俩先走一个。”
大阿哥来之前大抵就已喝了不少的酒了,叫本身就有些个发彪的气质越发的难以揣测了起来。胤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着倒了杯酒,迟疑着搁到嘴边,又毅然地拿手遮着倒在了地上——倘若他没猜错的话,以他这个大哥的xing子,大抵应该是看不出来他耍滑不喝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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