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这种传染xing极qiáng的风寒,向来躲着谁也躲不过胤祺去。可这一回连太子跟四阿哥都没能逃了,偏偏只他什么事儿都没有——这倒也根本不是因为他的身子忽然就好了,而是因为才刚第一日发现船上有人染了风寒,还在状况外的五阿哥就被自家皇阿玛二话不说给锁进了舱子里头。别说见人了,连吃饭都是梁九功每日从窗子送进来的,隔离级别直bī前世的非典,直接就从根底上断了任何能过得了病气给他的路子。
而在没有半点儿反抗之力、刚迷迷糊糊一睁眼就发现自个儿被锁起来了的五阿哥看来,这项面对传染病十分积极的应对措施显然是非常及时,非常果断,也非常的不讲道理的。
“贪láng——我觉得这个道理是有问题的,明明得病的是他们,为什么是我被关起来!”
可算自家皇阿玛还有点儿良心,知道一块儿锁进来一个贪láng陪着自个儿。胤祺悲愤地跳着脚,含泪攥着贪láng的腕子不撒手,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实在好没道理:“一般隔离不都得是隔离那个着了病的吗?我这又是招谁惹谁了!”
“着了病的满船都是,关也关不过来。谁叫主子您身子弱,最容易被过上呢……”
贪láng苦笑着一迭声地安抚着自家几乎已经被气疯了的小主子,又倒了杯茶捧给他,耐心地缓声哄道:“主子想开点儿,我还在这儿陪着您呢。听说太子这两日一直低烧,四阿哥也有些犯咳嗽,您看——这不就您还什么事儿都没有么?”
“又能有多大的事儿,不过就是咳嗽两声,打上几个喷嚏罢了——我还少咳嗽过了?”
胤祺嘟囔了一声,闷闷不乐地甩了袖子绕回桌边坐下。才刚儿坐稳当,窗子就忽然被轻轻敲了两下,贪láng忙快步过去将窗子打开,就有一沓子纸条跟密折被一股脑儿的塞了进来。
廉贞是特意从京城赶过来送织造府的信儿的,正扒着窗沿儿在外头站着,jiāo过了东西又道:“少主,我来的时候外头正乱着,说是太子烧得叫不醒了,皇上好像也刚赶过去。船上闹得实在乱哄哄的,您可千万别偷跑出来……”
“烧得叫不醒了?”贪láng忍不住蹙了眉,向外头探着身子望了望,见着没外人在才又压低了声音道:“不是说这一回的风寒没多凶险吗,怎么就忽然这么重了?”
“这回的风寒本来就没多凶险。”廉贞学着他的语气,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又意味深长地缓声道:“可要是有人不喝药不养病,大冬天的故意往身上浇凉水,就是好人也能给折腾掉半条命去……”
“别胡说!”贪láng听得心里头一惊,忙低声叱了一句,又把先前已备好了的信件跟回复塞还给他,“京里头有没有什么事儿,可安生么?”
“京中安生得很,到是你们再往前走,可能要遇上些个不大不小的事。”廉贞接过信收好,又指了指船正行进的方向,“再往前百约莫三日的路程,埋伏着一群水匪——没有船,只是在水底下布着铁钩子,少说有六七个水xing好的喽啰守着。看着不像是图财,倒像是打算上来就凿船的。”
“知道了。主子这边儿自有主张,你快回去吧。”贪láng点了点头,望着廉贞快步离开,这才合了窗子转回身去,“主子——”
“可算是有点儿意思了,可怎么非得用这么幼稚的法子……”
胤祺坐没坐相地靠在桌边,屈指轻叩着桌沿,摇了摇头无奈地轻笑一声——太子这法子他当年也不是没用过,可那都是绝境之下顺势而为,哪有这么上赶着把自个儿折腾病了的?一看就是索额图出的馊主意,自个儿那个二哥居然也就依着做,真当皇阿玛是木头人什么都看不出来么?
“皇阿玛不可能撂下二哥不管,船上病了的又多,准定得在前头暂且歇下——贪láng,咱们这船要到什么地界了?”
“昨日过了陈口,今儿该到清河了。”贪láng已明白了他的意思,略一思忖便开口道:“若是今日靠岸,定会停在清河县境内,属河南地界了。”
“收拾东西,船一停咱们就先走,也好叫皇阿玛安心守着二哥。”
糙糙翻过了那一沓条子跟密折,胤祺心里头也大致有了谱。利落的起了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眼中竟带了些跃跃yù试的亮芒:“这刺客我算是见过了,可水匪还真没见过活的——要是跟着皇阿玛走,光护卫就把他们给拾掇完了,哪儿还能有热闹可看……”
第89章 行
说是被锁在了舱子里头,却也不过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地在门口撂着一根栓子罢了。胤祺掏出龙鳞匕顺着门fèng随手一划,那木头栓子便无声无息地断成了两截,咔哒一声掉在了地上。贪láng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家一脸兴奋的小主子,不着痕迹地快步护在他身侧挡着人,犹豫半晌还是低声道:“主子,万一太子那儿形势危重,皇上未必就能有空儿……”
“不碍事儿的,看这qíng形就没什么太要紧——若是真就危重了,哪至于清净成这个样子。”
胤祺浅笑了一句,拢了拢披风快步往前走着。却还没走出多远,就正巧撞见了捧着食盒快步过来的梁九功,一见着他便慌忙迎上去道:“诶呦奴才的小祖宗……您怎么这就跑出来了?再饿得慌也别自个儿往外跑啊,万一过了病气,少不得又得遭一起子的罪……”
“谁说我是饿的了!”胤祺被他拦着无论如何都不叫再往前走,哭笑不得地应了一声,抬手架着他的胳膊道:“梁公公,我问你——咱可是要在前头停下了?”
“阿哥料事如神……”梁九功愕然地眨了眨眼睛,一脸崇敬地望着这位未出舱门就能帷幄千里的小阿哥,点了点头道:“万岁爷刚传了口谕,叫在清河县落锚修整,等太子爷养好了再往前头走——”
“这就对了,那我去找皇阿玛有什么不对——难不成你们到了地儿下船去修整了,还打算把我一人儿锁舱里头闷着不成?”
胤祺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句便快步绕开了他,往主舱匆匆赶去。梁九功怔忡地站在原地琢磨着这话里头的因果,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正要抬头问时,却见着胤祺竟早已走得远了,忙高声喊了一句,小跑着追了上去:“阿哥!别乱跑——留神过了病气!”
还没等梁九功追上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小祖宗,胤祺便已被自家皇阿玛给拦了个正着。康熙本就因为太子的事儿正犯着愁,望着这个被自个儿不由分说给锁了好几天的儿子,却也是生不出半点儿的火气来。只能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无奈地轻叹了一声道:“小五儿听话,回屋儿好好歇着去,朕可真怕你再着了病……”
“皇阿玛,儿子想带几个人先往前走一走,不跟着御驾,才能切实地看一看这下头的qíng形。”
胤祺坦然地仰头望着自家皇阿玛,神色间不见半点儿这几日被冷落的不平,只有满满的认真跟郑重。康熙心里头却也不由微动,微蹙了眉略一思索,便朝着一旁的舱房走去:“跟朕来,说得详细些,朕再好好想想。”
“这几日下头送上来的条子,儿子已大致都看过了,最新的一拨还没来得及呈报给皇阿玛——说是南方诸省形势虽然尚安,可追其根由,却是因为几乎八成的灾民都已被迁进了江南省。曹大人昨儿上的折子,说是江南省如今虽尚能支撑,却也是日日殚jīng竭虑地走着钢丝。各处各级的官员,扬州苏州的商贾,还有旁的那些个各方势力,哪个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么一大块儿肥ròu,各大势力勉qiáng拉锯才能保住平衡。若是一步踏得不稳,只怕就得闹出大事儿来。”
胤祺心里头早已打好了腹稿,跟着自家皇阿玛在舱中坐下,略压了几分声音缓声道:“主意是儿子出的,儿子自然不能这么撂下句话就撒手不管,这是其一。等皇阿玛御驾到了,所见所闻准保不是最真实的那个样子,这是其二。再者说来,只要皇阿玛这儿休整的消息一放出去,江南那头知道咱一时半会儿的到不了,自然会有所松懈。若是儿子这时候过去,想来定然不至叫他们心生警惕,也能尽快了解如今的局面……”
“你说的倒是有理,可朕却只是不能放心。”
康熙听得不由微微颔首,却又忽然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轻抚着他的额顶缓声道:“你不曾正经出过宫,不知道这外头的凶险。如今虽然四海已平,可也不是有了你师父在,天地会就彻底放弃了跟朕作对的。除开这一层不论,这剪径的qiáng人,绿林的贼盗,水中的悍匪,可都不只是话本儿故事里头的玩笑——就算是有七星卫守着你,朕也不可能就这么撂开手……”
“不妨事——他手里既有龙鳞匕,又是huáng家嫡传的徒弟,如今就已是这南七北三十六省的少镖头了。又有我陪着他下去,总不会叫他吃什么亏的。”
舱外忽然传来了熟悉的清朗嗓音,却叫里头的父子俩目光俱是一亮,竟是一块儿起了身朝外头望去。就见那个清俊英朗的青年正含笑从外头走进来,虽然在下头奔波了几个月,却像是半点儿都不曾沾染上风尘似的,那一双朗星似的眸子依然带着清亮的笑意,身形也依然笔挺得如松如剑:“你们下来得实在太慢,我都在清河县等了三日,仍不见半只船的影子,也只好一路找上来迎你们了。”
“你莫非是属那孙大圣的么?朕才在心里想着若是你在该多好,你竟就这么出现在朕的眼前了。”
康熙轻笑着说了一句,快步过去把住了huáng天霸的双臂,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总算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天霸,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若不是你在下头帮忙,这局势也未必就能这么快的稳定下来,那朕可就绝无可能如今日这般清闲了……”
“倒也没什么辛苦的,我一下来就拿龙纹佩讹了于大人的官印,这一路走得倒也通畅。下头的兄弟们都肯帮忙,你们上面的政令也及时,又有于大人在江南连开三日城门接收灾民,这边的局势始终都还算稳定……”
huáng天霸一向是禁不住好话儿夸奖的,不过才听康熙说了这么两句,这个薄面皮的青年脸上就又隐隐泛了血色,微抿了唇低下头去,语气也不由放得和缓了些。康熙淡淡地笑了笑,抬手替他理了理衣裳,又缓了语气道:“那也抛不开你的功劳。朕在庙堂之上,又如何能真管得着这江湖之远呢?若非有你在下头替朕守着,朕这一次只怕真是要捉襟见肘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三千大梦叙平生 清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