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宁王,穆子越心中一股挫败感便油然而生,这个耳不能闻、又不会讨他欢心,在穆子越来说一直可有可无的儿子,硬是成了宣德殿东暖阁唯一一位监国的皇子。看着尚书们递上来宁王批过的奏折,上头的字迹顶多只能算是工整,不如纬王由名家所教,潇洒大气,但经过尚书们的提点,宁王处事已颇有几分君王之道。不管穆子越乐不乐意,这个儿子终是成长到了这般田地,他的身后还有云曦、敬王……
穆子越咬牙,或许该与宁王好好谈一谈了。
这些年皇帝从未单独召见过宁王,火急火燎宣宁王觐见还是头一回。李乘风去宁王府传旨扑了个空,想想再转去骁勇将军府,将军府正当热闹,福王与福王妃,恭王与恭王妃都在,院中设了一张七弦琴,宁王在琴后盘膝而坐,这架势似乎是要抚琴。
李乘风脚下一顿,心中暗暗称奇,宁王已行云流水一般拨动琴弦,一曲奏完众人都笑了,数恭王笑得最大声,差一点滚到地上去。难得宁王殿下如此出挑的人物,弹的曲子硬是连刚开始学琴的孩童都不如。
云曦噙着笑鼓励他道:“有进步,比以前好多了。”
宁王被一圈人笑话也不生气,温声道:“那我再多练一练,练得好一些再弹给表哥听。”
云曦喜滋滋应了,他格外喜欢阿泽不疾不徐镇定自若的样子,何况弹给他听别有深意,云曦想着晚上定要好好夸夸他,一抬头,就见李乘风憋笑憋得辛苦。
皇帝要召宁王入宫了!
穆承泽与云曦四目相对,迅速交换着眼神,这可不是上次有人假借皇帝之名,是货真价实地传召,李乘风都请出了圣旨,穆承浩担心皇帝是不是又在耍花招,直言道:“我与他一起去!”
“恭王殿下。”李乘风为难地道,“皇上再三嘱咐只见宁王殿下一个人……他这几日一直不大好,应是想殿下了。”
穆子越自福王被出继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李乘风都看在眼里,估摸着这会儿皇帝也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了,就是见一见宁王说一说肺腑之言。只不过穆子越前头对宁王实在太差,说真话都没人信了。
云曦信得过李乘风,思索片刻道:“殿下这便过去,我送一送他。”
李乘风拗不过,只得道:“将军大人送是可以,千万别让皇上看见。”
云曦笑道:“李公公放心,我必不会叫你为难的。”
李乘风嘴角一抽,心想这都多少年了您还不是一遇见宁王就啥都忘得精光。
经历了四皇子谋逆,皇帝已不信任暗卫,身边顶多剩几个侍卫老臣,穆承泽倒是不惧,宫中基本都是他的人了,只当与表哥进宫走一走看一看。
穆承浩脸上写满了担忧,穆承泽经过时突然想起此人还拐弯抹角向他打听福王出继的事,穆承泽微微勾唇,心血来潮与穆承浩低语:“若我与表哥……你便直接杀了纬王,自己登基。”
穆承浩断想不到他会如此说,一时间惊呆了。
穆承泽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嫌弃地道:“怎么,你还被吓到了?敬王叔也是先帝之后,若皇子们都不成了,自然就该轮到你。”
何为宁王的气势与手段,这才是。
“我……”穆承浩回过神来中气十足地大吼:“我去你的!”
“怎么了?”
云曦远远见阿泽与承浩说了句什么,承浩瞬间就炸毛了。
“表哥。”穆承浩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奔过来红着眼睛道,“千万小心,早些回来。”
说罢狠狠瞪了宁王一眼,他是实打实的关心,却被宁王反过来洗涮了,穆承浩伤心得去找媳妇求安慰了。
“承浩到底怎么了?”
只是进个宫而已,云曦的把握也是极大的,怎么感觉承浩是生离死别?
“他没见过世面,表哥别理他。”
穆承泽绝口不提方才吓唬穆承浩的恶行。
云曦只好当他们两个又互相看不顺眼了。
穆子越等了许久,昏昏欲睡时,龙榻前已站了一个人,穆子越打起精神,勉强道:“承泽,你来了。”
穆承泽向他行了礼,挑了一处离他不近也不远的位置坐下,穆子越不开口,穆承泽也不说话。
穆子越叹了口气,他叫宁王过来,多少是想挽回一些父子之情,可人来了才知道,他与这个儿子许多年不亲近了,隔阂已深,哪怕面对面也不知该说什么。
寝殿中烛光摇曳,印照着宁王那张淡漠的脸。穆子越早不记得陈嫔平庸的长相,想从宁王的脸上找回一点记忆,发现也是徒劳。
沉默了许久,穆子越突兀地道:“监国……你做得不错。”
“尚书们教的。”
穆承泽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好像这些都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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