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玉这才慢慢走出,仰头见明月当空,星子璀璨,万籁俱寂,这黑夜漫漫,唯有风声与虫鸣不时响起。
这片林子不比姑胥繁华,可草木青翠,繁花似锦,偶然能听见远处飞瀑奔腾,潭水潺潺流动,渗着石头与周遭的泥土不知涌向何方,竟有几分像是青丘。
沧玉在青丘之中待久了,倒是更喜欢这样的自然环境,他悄悄走了两步接近玄解,对方并未注意到他,而是忽然张开胸前一片黑甲,里头掉出三个面人来。玄解静静瞧着那三个面人,不言不语,倒叫沧玉心中无端生出酸涩来。
“玄解。”
玄解闻声望去,只见得淡淡月光之下,一只美丽无比的白狐轻轻踏过花草,这林木间白日里不知有多少野兽,他大多见过,却从未见过这只身量与自己相差无几的狐狸。这只白狐身体十分纤瘦,四肢极为修长,双眸含媚,眼角处绘有两道红纹,浑身雪白,九条尾巴蓬松柔软地在空中舞动着,丝毫不显笨重。
月光如水,为他渡上星点的光芒。
那狐狸抖了抖皮毛,从身上掉下三个面人来,这叫玄解敏锐地支起了身体,他从未见过任何野兽与自己有相同的东西,不由得微生亲近之感,又觉得这狐狸气息颇为熟悉,好似在何处闻到过,可记忆混混沌沌,想一想就觉得头疼。
狐狸衔起三个面人慢慢走了过来,玄解下意识低吼了一声警告,对方便停在了远处,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静静凝视着他,看起来温顺无害。
不知怎么,玄解的戒心竟就此消弭了,他能感觉到对方极为强大,远胜过自己面对的所有对手,却生不出半点战意,因而有些迷茫。他犹豫片刻,轻轻跃下巨石向沧玉那走去,可但凡沧玉有所行动,便立刻警戒起来,俯下身子,低吼出声。
沧玉只得一动不动,站在月光下等着对方靠近。
很快,玄解就来到了沧玉的身侧,他浑身的火焰都已被收敛了回去,迟疑而不确定地嗅了嗅沧玉的背脊,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沧玉下意识侧侧自己的身子,触碰到了玄解,对方明显地紧绷了起来,不过好在没有反抗,于是沧玉也学着他的模样,轻轻嗅了嗅他。
嗅闻对方的气息是野兽常做的事,青丘许多未化形的小狐狸就很爱闻来闻去,比起努力仰头去看已经化形的大妖怪,他们更喜欢分类各种各样的气味,借此寻觅自己想要找的对象。
沧玉从没这么做过,一来他本就是人,二来在青丘那些时日他几乎没变回过原身,不免觉得有点怪异,纵然他们现在都是兽形,不过他仍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有点像是在骚扰玄解——虽说是对方先骚扰他的,但是对方脑子里肯定没他想得那么多。
跟沧玉所以为的野兽腥臭味不同,玄解闻起来像是焦炭跟火焰,还有点草木的清香。
他不知道自己闻起来是什么样的,闻气味对人类而言是过于私密的行为,一般来讲意味着他们是找个地方滚到一起的时候才会干的事。
老实说,沧玉有点担心自己闻起来会很奇怪,那就太尴尬了。
玄解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很快跪倒下来,静静卧在了草地上,没有在意自己与沧玉贴得非常紧密。沧玉只好也一样躺了下来,大半个身体靠在了玄解的身上,过了有那么一会儿,对方沉重的脑袋靠了过来,依偎着沧玉纤细的脖子。
本来沧玉以为会很重,事实上却出乎意料地轻,他任由玄解靠在自己身上,前爪轻轻换了个位置,碰了碰对方的利爪。
这次玄解没有再警告他了。
不知是不是兽形脱去了人形时的束缚,沧玉看着水面里破碎又重聚的月光,忽然觉得这样没有什么不好,只是玄解仍是没有认出他来,不知道那只魇魔搞了什么幺蛾子。然而能见着玄解,知道他还好,已叫沧玉十分欣慰满足了,这几日来乱七八糟的事发生得太多,他此刻十分疲倦,静静偎着玄解休息去了。
第二日天一亮,沧玉迷迷糊糊觉得有东西在拱着自己,睁眼一瞧,是玄解在用前爪推搡自己,于是赶忙站起身来,问道:“玄解,你做什么?”
玄解听不懂沧玉说什么话,又隐约觉得自己好似是听得明白的,起码大概能明白个意思,于是吼叫了两声回应。他往昔总觉得自己的啸声震天撼地,不知何等浑厚,然而今日听了这白狐声音,只觉得说不出的清越柔和,更显出自己粗哑来,忍不住有些难堪,因而不肯再开口。
沧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跟在玄解身后,这时清晨,世间万物都已经复苏,百兽从林中跳跃而出,玄解捕猎极有一手,不多时就抓了两只兔子与毒蛇丢给了沧玉,冷冷的眸子盯着他瞧,看起来像是要沧玉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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