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经不早, 你来我往客套了两句就不再彼此叨扰了,舒瑛还要忙碌他的婚前恐惧症, 于是赶忙回去书房继续写婚书,留下玄解与沧玉在房中休息。
木板床睡来没有多舒服, 倒是被褥里的棉花弹得非常松软,盖在身上叫玄解想起了幼时倩娘覆盖在自己身上的羽毛,他与沧玉挤着肩膀, 仍旧觉得狭小, 大半个身子都要掉到板子外头去,干脆转过身去贴着沧玉,将天狐揽住了,半晌才出声道:“他与那个店小二很像, 也会跟那个人一样吗?”
“怎么,你担心啊。”沧玉轻笑了一下,稍稍侧过身体,窝进玄解的怀里,头微微低垂着,听见窗外风雪呼啸的声响还有火盆里火舌舔舐炭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心里还在想些有的没的:他们俩应该不至于煤气中毒吧?
玄解看着脱落了白漆的墙壁,粗糙的木石结构显出深浅不一的孔洞,算不上贫寒——比水清清家里好太多了,可更谈不上舒适。他睡过高床软枕,安眠过青瓦茅草,对住宿的环境倒是不怎么上心,只是沉沉道:“你会生气吗?”
沧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玄解是在说店小二的事,异兽如同一面镜子,有时候看起来聪慧城府,有时候又过分天真无邪。他并不在乎舒瑛是不是个好人,更不在意舒瑛收留他们是何等不易,甚至连双方立场都懒得去思考,好便是好,坏便是坏,倘若他不高兴,就干脆摧毁个彻底。
“对人宽容些。”沧玉伸手抚过玄解的脸颊轻轻笑了下,平静道,“各有自己的局限,与咱们又无关系,理他们作甚。”
玄解奇道:“既然没有关系,那你为什么掀了人家的墙壁。”
这叫沧玉哑口无言,瞪着眼睛看了会儿异兽,最终是拿他无可奈何,因而无计可施道:“我乐意,要你管那么多。”
于是玄解就如大获全胜一般微微笑了下,他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非要说起来,唯一的兴趣与热情就只剩下了沧玉本身,有时候这爱会显得太沉重,可他性子淡淡的,从不强求什么,两情相悦的事谈不上压抑,倒让沧玉有几分想迁就他。
沧玉却是心不能平,绞尽脑汁想辩倒玄解,他平躺在床板上,来去琢磨了半晌,终于想出个好说法来了。
那店家是打开门做生意,给钱的买卖;舒瑛却是好心接济他们,怎能相提并论。
沧玉刚要兴奋地转过身去说服玄解,却见异兽已经睡熟了,看起来单纯得有点可爱,他也只好笑了笑,将棉被拉上遮住对方的肩膀,自管自地乐。其实沧玉并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只是觉得有些开心,这样的日子平平淡淡,甚至在往常看来还有些无聊,可他这会儿一点都不觉得没趣,倒觉得看见玄解的睡脸怪值得的。
索性睡不着觉,沧玉干脆从玄解手臂里挣扎出来,他想脱身太过容易了,人形难以挣开,妖身却很柔软,毛茸茸的狐狸是一把软骨酥腰,将身子轻退,就能从空隙里得自由。他没处可去,舒瑛明日就成婚了,总不能这时还在院子里散步,撞见天仙女倒不怕,怕只怕撞见寻常凡人被嚼口舌。
沧玉饶有兴趣地坐在床边,看着被棉被裹起来的玄解,异兽睡姿不坏,一动不动的,胳膊撑着被子,好似怀里还囚禁着什么一般。他们出门来好久了,细算下其实时间不长,才过去没几年时光,可比在青丘二十多年见着的东西都多,倒显得过去了很漫长的光阴。
他猜自己回去大概要被倩娘啄得满头包,又觉得自己该揍一顿赤水水。
心魔出事儿的时候,沧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之后记忆隐约也都回来了,更别提玄解老老实实说了自己的手段。到此刻,天狐才有些明白过来倩娘为什么总是在背地里跟赤水水说自己坏话了,难怪她觉得诡异,连沧玉都觉得诡异。
哪有狐狸会教幼兽如何折磨敌人的。
仔细想想,还是自己开金口惹下的麻烦,得嘞,玄解不正常,他也心大,加个赤水水毫无底线。
难怪倩娘这些年来看着好像老了些。
沧玉看玄解看得正入神,顺便在百忙之中抽空检讨反省下自己的教育跟妖品,外加感慨下他家小妖兽长得十分英俊,突然听见房外传来了声音。
说是房外可能不太准确,理应说是客厅处。
妖族到底修炼多年,难免耳聪目明,不是沧玉刻意为之,而是舒瑛的家的确不大,加上材质一般,伴着夜间呼啸的风雪声都能将舒家母子俩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舒大娘叹了口长气,有些怏怏不乐:“明日就是你跟杏娘的大婚之日,两位恩人固然要报答,可你请他们俩住在咱们家,实在是不合礼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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