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以狐族为重。
太讽刺了。
沧玉曾经那么愧疚,那么无助,他放任自己毫无保留地信任春歌,最终换来的却是春歌坐上高台,与天帝甚至妖王共同把酒言欢,他们毫不迟疑地切开玄解热腾腾的身体,瓜分这只烛照仅剩的利益。
“玄解,我害了你。”沧玉看着他,低声道,“你恨不恨我?”
玄解若有所思,他问道:“你与春歌吵架,是因为这件事吗?”
这让沧玉有些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他怔怔地看着天空略有些出神,轻声道:“是我想错了,我……我的意思是不希望狐族受此牵连,可春歌却借此为狐族谋求利益,哈……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大长老,更不能保护你,这两样我都没有做到。”
“我不恨你。”玄解平静道,“这不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我步步选错,也许不会到今日这个地步。”
玄解摇了摇头道:“没有,沧玉,这是我做的决定。”他看着沧玉,一如往常般坚定而冷静,“是我默许的,在你决定这一切的时候,我没有反对,那就代表我同意了你的抉择。如果生命交给了他人来决定,却将成功归于自己,失败归于他人,那本身就是一种懦弱与逃避。”
“沧玉。”玄解问他,“他们想要我的命吗?”
“相差不远。”沧玉终于坐起身来,张开手抱住了玄解,他皱着眉,于心不忍道,“辞丹凤要你一半的本源,春歌要你……永生永世守在青丘之中。”
这对一个刚刚才开始的灿烂生命,未免太苛责了些。
“哦。”
玄解沉默了下来,他缓缓抱住沧玉,好似终于感受到切肤之痛一般缓慢而沉重地呼吸起来,还未正式的年轻生命,即将被束缚在沉疴之中,守着一个无心的错误,守着一个已经背叛他的种族。
“我希望你能恨我。”沧玉低声道,“玄解,恨我会让你好过些吗?”
玄解不解地问道:“怎么,你有病?”
“……”沧玉苦笑了声,“我只是想让你好受些。”
“恨太软弱了。”玄解缓慢地抚摸着沧玉的头发,他看向蓝天,对于漫长的生命与未来还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自己大概以后不能那么随心所欲地去各种各样的地方了,他生性不喜欢被约束,不管别人要他做什么,他只自己心甘情愿了才肯去做。
誓言、许诺、信用,这些东西在顷刻间融入他的身体,玄解隐约从沧玉悲伤的声音之中意识到,这件事与北海是相同的,不管他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都会一往无前地进行下去,不由得自己半分主张。
他可以随心所欲,沧玉却不会。
“沧玉。”玄解忽然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一切发生之后,你会经常来看我吗?你不喜欢永远呆在青丘,就像琉璃宫一样,我也知道你很生春歌的气,你能不能偶尔来见见我,别管其他狐族,只是来见我。”
沧玉颤声道:“你说什么?”
“沧玉?”玄解轻声唤着,“你分明听见了,为什么要再问一次,你不愿意吗?”
沧玉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只是紧紧抱着玄解,难以置信这世间竟然会有这样的苦楚,让他亲手掐灭这样正蓬勃燃烧的生命,而又令玄解卑微成这个模样,他想放声大哭,可那绝望太致命,没能使得这具铁石心肠的身体流下半滴泪水:“玄解,玄解。”他不停地唤着,“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一直陪着你。”
他为自己加上无期徒刑,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只知道这一刻的心是真的。
玄解笑了声,他没有说话,可沧玉知道他没有信。
沧玉自己都不信。
跟过于率真的人交往就会存在这样的问题,他们活得分明很短暂,却好似已经度过了千万年一样,玄解清清楚楚地明白,如果沧玉能耐得住性子,那么在琉璃宫的日子就不会那么短暂了。守在青丘里,不过是给短暂的时日苟延残喘片刻,长——至多长不过百年,沧玉真能一直一直呆在青丘之中吗?
沧玉才四十岁,他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一生一世的诺言许下时总是真心的,可往后的时光里,谁能清楚明白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我不恨你,也不会怪你。”玄解看着他,低声道,“所以你不要难过,更不必自责,你是为了我,你是为了我。”
沧玉在这一刻才觉得到整件事的可笑,他曾戏谑过容丹的愚昧,嘲弄过容丹对情爱的不知进退,可当这些话语从玄解口中倾吐出来的时候,却叫他疼痛得两眼发黑,他从来都不是狐族的沧玉,而是玄解的沧玉,从始至终,只有玄解看见了他。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沧玉哑声道,“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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