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红尘,心亦在红尘。
酆凭虚是豁达之人,向来顺应天命,对红尘俗世看得极淡,因而那老婆婆的儿子命中要战死,他亦无动于衷;如今天命落在他身上,要他爱上棠敷,为那人伤心断肠,他心中自是同样没有半点怨言。
若当年之后,两人就此一刀两断,天旭剑从此下落不明,要酆凭虚终身抱憾而死,他认。
可现如今,棠敷千里迢迢前来寻他,又带回了天旭剑,当年误会眼看就要消解,怎能不叫酆凭虚心花怒放。
沧玉拿了两件衣服,又拿了一把油纸伞,都付了钱,推搡着棠敷去各自换了,身上稍稍清爽些才有心情谈下一步。
而棠敷像是停产的漏电老年机一样,偶尔有回应,偶尔没反应,好在他总算没把自己的头钻到左袖里去,否则沧玉还得给他换身衣服。沧玉倒不是很介意,两个大老爷们看个身子算什么,不过他跟棠敷性取向到底不同,不能确定自己的行为对棠敷算不算是性骚扰。
沧玉撑了伞,揽着棠敷的肩头带他回容丹家中去,他这姘头算是彻底指望不上了,不要砍完魇魔再跑来砍他们都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想在这偌大的姑胥当中找到玄解只怕还得靠他们自己——靠沧玉自己,棠敷算是彻底指望不上了。
不过能理解,棠敷这儿记挂着人家生命安危,人家倒想提前斩断他的生命进度,是个妖心里都过不去。
而且看棠敷余情未了的样子,想来打击很大。
古往今来失恋的差不多都这样,可以理解。
不过往好处想,说不准他们这次回到容丹家里头去,玄解可能就待在她家大堂里玩毛线球了,然后他们三个完全能组队打怪了 ,奶妈棠敷、坦克加强力输出的玄解外加一个辅助划水的自己,完美组合。
沧玉急着找玄解除了担心他,其实还有个原因,棠敷这个队友不说菜,可实在说不上大神,还长期划水,只在重点剧情才上线,而且处于失恋的负面状态,怎么看怎么像拖后腿的,还跟玄解组队比较让人安心,毕竟他们俩互相熟悉,默契值还高。
两人回到容家时,容丹正在烧水,她神情恬静安详,不言不语,手脚倒十分勤快,厨房内生了灶火,那老妇人正在炒菜,饭在另一口锅里煮着,不知道熟了没有。
沧玉本还不觉得饿,可看着桌上菜色新奇,肚子里还真有了点馋虫动弹。
以前在青丘时,沧玉还算耐得住寂寞,因为实在没什么好吃的,可到了人间就大不一样了,调料多样,烹饪方式更是变化多端,既有的吃,干什么委屈自己。
只不过玄解还是没回来。
这小子不会真出事了吧,饭点都没回来?难道人间的饭食对他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
沧玉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诱人的炒青菜在他眼里都失去了色香味,他焦虑地踱步了会儿,既不能放下此刻仍是魂不守舍的棠敷——毕竟他自己的状态和魇魔除外,那道人还是个危险因素;又担忧玄解长期不回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往日对玄解从未这般关心,总觉得幼崽跟着赤水水与倩娘,她们自然会照顾管教,倩娘与自己提过几次,也全然不当一回事。
如今沧玉亲身经历了一番,才知道心中忧虑起来是何等折磨的滋味。
不过片刻,容丹与容母已将饭菜做好,端到外头的桌子上来了,她们二人不言不语,只是面带微笑地吃饭,场景别提多么诡异了。
棠敷这才打起精神来,他此刻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勉强笑道:“对不住,沧玉,叫你看笑话了,真难为你陪我出来,我如今这模样,自己实在瞧不起自己,再叫我休息片刻,咱们就起身去寻那魇魔,好么?”
“不妨事,你还好么?”沧玉忧心道,他不知道把那样一把剑放在身体里温养百年而无怨无悔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日日夜夜被那痛楚折磨却心甘情愿是什么模样。
不错,棠敷当年做错了,可他为此付出了代价,就如方才所言,互不相欠了。
棠敷本要回答,他一抬头,突然怔怔看向了门口。
沧玉见他呆在原地,不由得顺着视线看去,只见酆凭虚站在院子门口,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滴滴答答地响着,那道人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坚定,轻轻踏碎水花飞溅,他的手扶在腰间的剑上,另一把背在身后,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半点情绪。
然后酆凭虚就站在雨里,他没有再寸进一步,仿佛屋内屋外形成了两个世界。
“阿棠。”他睁着眼,任由雨水落进眼里,道袍已经完全湿透了,声音里带着情意。
棠敷站了起来,而沧玉瞬间拦住了他,下意识道:“你当真是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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