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雪逢心想:“真好玩。”
少时他在归鸿山上蹿下跳时,总觉得玩什么都不尽兴,恨不得将整个山头都玩个遍才勉强满足了,而现在他身困在蛮荒一隅,在这种狭小的空间听一听铃音这等无趣透顶的事,竟然也觉得好玩。
耳畔似乎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气,昏昏沉沉的易雪逢缓慢地张开雾蒙蒙的眼睛,抬头看了一眼。
宁虞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站在床头居高临下看着满头都是冷汗的易雪逢,半晌后将手轻轻摸在他的额头上,轻声道:“难受吗?”
易雪逢有些分不清楚是梦还是现实,他只知道宁虞的手贴在自己额头上十分舒适,便仰着头去蹭,他眯着眸子喃喃道:“不难受。”
易雪逢的结界术是同宁虞学的,因他小时候学这个总是把自己困在结界里出不来,所以每回弄结界通行令时总是会留一个给宁虞,方便如果在将自己锁里面,宁虞能进来将自己解救。
也因为这个习惯,宁虞才能顺利地进入旁人连靠近都靠进不了的暗室结界。
宁虞并没有多想他为什么能进来,还当是所有人都能进来,他轻轻将易雪逢额角的冷汗擦干净,看着他逐渐陷入沉睡中,才缓慢地将手贴在他心口,一点点地输送灵力为他调戏心口紊乱的魔气。
等到朔日结束,易雪逢再次醒来时,宁虞已经离开了。
而自那之后,宁虞像是着了魔似的,每月的朔日都会从归鸿山赶来蛮荒。
刚开始易雪逢还以为他是闲着没事干专门来看自己笑话的,但是宁虞一连来了四五次之后,他要是再不知道他是为了自己而来的,自己就是个傻子了。
易雪逢自从知晓自己同宁虞没有任何可能后,已经放弃了所有希望,见宁虞总是往自己面前晃,最后实在是没忍住,问道:“剑尊,你该不会是爱慕我吧?”
宁虞正坐在暗室的石床上闭眸修养,闻言羽睫狠狠一颤,缓慢张开眼睛看了易雪逢一眼。
易雪逢方才伤势发作过一回,身上时冷时热,他难受得一直在床上翻滚,此时衣衫凌乱至极,从宁虞的角度能瞧见一字锁骨和苍白的半个肩头,十分不端庄。
宁虞皱着眉抬手将易雪逢的衣襟拉好,冷声道:“穿好衣服。”
易雪逢愣了一下,才忍不住笑了出来,他道:“剑尊不会不知道吧,魔修向来都是忠于欲望的野兽,您只是看见我衣衫不整就这个样子,若是瞧见其他人幕天席地的交媾,还不得拔剑将他们砍了啊。”
易雪逢笑得停不下来,宁虞却冷声道:“你也对旁人这样过?”
易雪逢躺回榻上,撑着脑袋忍笑看着他,道:“我可是魔修啊,剑尊觉得呢?”
宁虞呼吸猛地沉重:“你……”
原先宁虞的情绪有一瞬间的失控后便会飞快地被心中的道心狠狠压制下去,重新变成古井无波的冷淡,但是这一次,他竟然气得足足喘了大半天,才终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省得他失控地去将整个蛮荒的人全都杀了。
易雪逢从凹槽处拿出来一个铃铛,轻轻抛起又接回手上,听着那清脆的声响似乎十分愉悦,他漫不经心道:“剑尊可知晓蛮荒中的魔修称我为什么?”
宁虞死死咬着牙,半晌才咬牙切齿道:“什么?”
易雪逢狡黠一眨眼,悄声道:“蛮荒所有魔修尽可欺的娈宠啊。”
宁虞浑身一僵,只觉得口中隐隐有了血腥的味道。
“玉映君,哈哈哈,玉映。”易雪逢将铃铛轻轻抛起,接住,再抛起,仿佛他说的这些耻辱至极的话并不是在说自己,“蛮荒这千万年来,有哪个君上是这种轻浮至极的称号?他们看上的不过只是我这张脸罢了,若是我没了这张脸,怕早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他见宁虞垂在一旁的手死死握紧,忍不住又笑了:“剑尊,你说,我到底是要守住最后一点尊严悲惨地死去呢,还是失去所有尊严,像一条狗一样苟且偷生呢?”
宁虞咬牙道:“够了……”
易雪逢一把握住半空的铃铛,金铃在他掌心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他死死盯着宁虞的眸子,一字一顿道:“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
宁虞没有说话。
“哦。”易雪逢冷冷道,“我差点忘了,宁剑尊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自然不会是我这种耻辱的选择。”
宁虞艰难道:“你就非得……”
易雪逢垂下眸子,遮挡住眸中的所有情绪,他深吸一口气,道:“所以,宁剑尊,像我这种人,日后还是不要再来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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