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后,易雪逢再也没有回来。
切云甚至不知道易雪逢到底是如何入魔的,每次开口询问时,却只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百年前,蛮荒炎海边缘的玉映君易雪逢常年披着雪白的貂裘披风,手中捧着小手炉歪在重心君所赠的华丽无比的软榻上小憩。
几只雪灵兽成日趴在他身边睡觉,从来和他形影不离,切云被蛮荒的人接过去时,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他那个一直温顺乖巧的爹爹浑身遮掩不住的妖邪魔息,听到脚步声微微抬起眸,懒散又妖媚地看了他一眼,眸中全是挡都挡不住的风情。
切云只知道整个归鸿山都赞叹他爹美得不似凡人,但是对于剑灵来说,人类无论美丑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他们根本分辨不出来何为美若天仙何为灰容土貌。
但是在入魔的易雪逢懒洋洋抬眼的那一瞬,他骤然明白了何为勾人吸魂。
切云知晓那妖邪魔息是所有入魔的人都会有的,但却从未想过这种气息会出现在易雪逢身上。
他艰难地走过去,单膝跪在软榻旁,微微仰着头看他:“爹。”
易雪逢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却不说话。
明明周遭全是滚烫的岩浆围绕,常人在此根本热得站不住脚,易雪逢的手竟然冰得宛如冰块。
切云喃喃道:“我只是不在几日,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为了什么要入魔啊?”
易雪逢垂着眸看他,眼尾一抹淡淡的绯红,映衬着他猩红的魔瞳更加惑人。
“嗯?”易雪逢懒散地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笑了笑道,“入魔没什么不好。”
切云将手搭在他的膝盖上,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为什么?”
易雪逢的笑容缓慢地消散,他看了切云许久,才轻声道:
“因为我喜欢。”
自那后,无论切云如何逼问他,他全都用这个根本不算理由的理由来敷衍搪塞。
喜欢?
怎么可能会有人放着好好的道修不做,去做那人人唾弃、如过街老鼠般的魔修?
切云一直到现在都想不通。
易雪逢手指不自觉地捏着袖口的金线揉搓个不停,切云见状抬手按住他的手背,安抚他:“不用担心,就算他带你去清泉也不会查出任何东西来,夺舍自来都是厉鬼执念太深才会做的事,你……”
易雪逢抬头看他:“那我呢,我到底是什么,也是厉鬼吗?”
切云认真地道:“你是易雪逢,你不是什么厉鬼。”
易雪逢:“可是林浮玉……”
切云打断他的话:“林浮玉难道一定就是林浮玉吗?”
易雪逢一怔。
切云抬起冰凉的手扶着他的侧脸和自己眉心相抵,一向稚嫩的声音意外的沉稳温和:“不要怕,你只是你,哪怕你是厉鬼,切云也会一直护着你。”
易雪逢总觉得他那句话意有所指,但是想要再询问切云却轻轻抱住他,宛如当年每次同人交手后两人温柔的拥抱。
易雪逢愣住了。
切云在他耳畔道:“别怕,好不好?”
易雪逢感受着切云身上冰冷的寒意,怔了半天才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切云似乎有些变了。
一百年过去,物是人非,就连仿佛磐石般巍然不动的宁虞都入魔了,切云……总归不会是当年那个人畜无害的模样了。
易雪逢刚刚伤势发作,身虚体弱,没有精力再费心思考其他事情,他草草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才带着切云去寻宁虞。
切云在他发间插着,悄声为他打气:“不要怕那个老匹夫,都多大年纪了还管你,爹你现在很年轻,可以狂妄!”
狂妄的易雪逢:“……”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宁虞依然坐在窗边软椅上,垂眸看着手中的东西,乍一听到声音,他猛地将手一缩,一抹红色掩入袖中。
切云怒道:“那是我的剑穗!”
易雪逢失神地看着他,缓慢上前:“剑尊。”
宁虞看了他一眼:“不跑了?”
易雪逢隔着窗户同他相望,缓慢摇头:“还去清泉吗?”
方才宁虞说要带他去清泉时,易雪逢虽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没有丝毫变色,而此时他被切云安抚一番,再见宁虞时已没了方才的心神不定。
宁虞皱眉看着他,却也没多说什么,点头“嗯”了一声,起身从房中出来。
易雪逢低眉顺目地跟着他往外走,走到半路时缓慢地抬起头看着前方三步之外的宽阔背影。
宁虞天生反骨,自小离经叛道,所做之事从来让人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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