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晏瑾仍旧是冷着一张脸,神色是越发严峻,笔直僵硬地坐在座位上,目不斜视地盯着案几上的酒盏。
两位少年对视一眼,就要往他身上靠,那手就要环上晏瑾脖子时,对面沈知弦又慢悠悠地啜了口酒,开口了:“只管斟酒便是,不许做别的。”
两位少年:“……”
他们收回了手,朝沈知弦身后的姑娘悄悄望了眼。
——不让服侍,就这样傻站着吗?
那举着酒壶的姑娘见沈知弦杯中空了,温软笑着斟了酒,才站直身来回望过去。
——客人不让,那就傻站着呗。
横竖他们本来就是清倌,客人若是连席面上的表面服侍都不让……那就更省事儿了嘛。
面前的歌舞恰到高`潮,舞姬提裙旋身,腰间缀着的一串串玉珠铃铛叮当作响,音色清脆,合着铮铮筝音,叫人移不开眼。
沈知弦看得津津有味,像是全然感受不到晏瑾望过来的目光,杯中酒被饮尽,他头也不转地微微抬了抬手:“斟酒。”
酒壶微倾,酒液堪堪落下一滴,晏瑾便忽地起身,几步走过来,一把将酒壶抄过来,冷淡着眉眼神色,生硬道:“我来即可。你们都出去。”
他替沈知弦将酒杯斟满,沈知弦轻啜一口,微微合着眼,晃着酒杯不语。
少年和姑娘对视一眼,又看向沈知弦,见沈知弦不说话,也不反对,他们便屈身一礼,悄无声息地往门口退去。
将要离开时,沈知弦终于开了口,却是对那群乐师舞姬:“你们也出去罢。”
他的声音不咸不淡,不算很大声,但稍稍用了术法,准确无误地送去众人耳中,清晰明了。
乐声立时停住,久经训练的舞姬一个旋身稳稳落地,裙摆铃铛犹在晃动,他们已恭敬地行礼,如来时一般,很快又出去了。
离开时还顺手掩上了门。
“不喜欢吗?”沈知弦轻声问。
“岁见喜欢吗?”晏瑾在他身边坐下,将酒壶搁在案几上。
沈知弦对这个问题避之不答,垂眸看手中酒盏,清澄的酒液在琉璃酒盏中微微晃着,清冽酒香扑鼻而来,他道:“你对他们如此排斥,许是因为你见得太少。这尘世间好东西这般多,往后你还能瞧见更多的事更多的人……”
沈知弦带着笑意略叹一声,隐约有些怅然:“……或许以后,就能见着更喜欢的了。”
他似是意有所指,晏瑾抿了抿唇,灼热的目光直视着他,毫不退缩:“可是他们都不是你……”
沈知弦微微一怔。他抬眸望向晏瑾,晏瑾神色平静,可他却隐隐约约地通过契约,感受到了一点儿……
委屈和难过。
沈知弦凝视他许久,忽然就心软得一塌糊涂,随手将酒盏搁在案几上,略略倾身拍了拍晏瑾搭在膝盖上的手:“好啦好啦,不是我……”
正哄着,忽然一声锣响,外头静了一瞬,又爆发出更大的喧闹叫好声,隐约在喊什么名字。
约莫是这画舫的台柱儿出来表演了。
既然都来了,热闹就要看全。沈知弦拉着晏瑾,走出雅间去。
他们是在画舫的二楼,这画舫设计巧妙,在二楼倚栏而望,恰恰能看见一楼那戏台子上的全景。
娉婷袅娜如弱柳的女子提着裙摆,轻盈地走上了台子。
有人吹了声口哨:“桃花儿!”
那女子便盈盈含笑,偏过头来望了望,声若莺啼:“桃花儿见过诸位。”
身为这座画舫的十二花之首,她向来是人气很足,有人曾一掷百金,只换她一笑,再掷千金,只求她一曲。
乐师奏乐起,桃花儿清了清嗓子,便唱起小曲儿来。
她的嗓音柔软婉转,唱着的是个初春时节,少年少女们踏春相遇一见钟情的景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小调儿听着很舒服,沈知弦忍不住跟着哼了两句,看着那桃花儿的身形,忽然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恰此时,那桃花儿半阙唱完,转过身来,轻轻巧巧地一抬眼,就往沈知弦这边望过来,粉若花瓣的唇微微一勾,就朝他笑了一笑。
电光火石之间,沈知弦当机立断地掩面转身埋进晏瑾怀里,避开桃花儿的视线,一咬牙,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她!
晏瑾不明所以,揽住他,疑惑地问了声怎么。
沈知弦埋首于他怀里,含含糊糊的,声音听不大真切:“怕是见着旧人了……我们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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