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夏生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他焦急而且慌张地说:“姑姑,你干什么去啊?”
尤金莲急匆匆地向外走,高跟鞋急促地敲在地上。陈夏生拽住尤金莲的手臂,跌跌撞撞地一直跟到村外。
陈夏生急得脖子都红了,他喊道:
“姑!你把我弟还给我!”
尤金莲被他拽的衣服都乱了,她气急败坏地推搡着陈夏生,吼:“滚你妈的蛋,这是我儿子,干什么给你?”
陈夏生眼睛红了:“你要卖我弟?你那么缺钱?我把我的钱都给你,都给你!!”
陈夏生突然伸出手握住沈天郁的小脚腕。虽然已经到秋天了,但是天气还不是很冷,中午的时候甚至有三十多度,所以沈天郁穿的衣服少,被握住的一瞬间,沈天郁就醒了,他从尤金莲的胸口爬起来,然后看到了自己泪流满面的表哥。
沈天郁握住尤金莲的肩膀,愣愣地转了转头,就看到尤金莲温柔地弯下腰,搂住了陈夏生。
尤金莲说:
“狗蛋,姑知道你疼弟弟,姑姑是要带花芽去学习。你知道的,花芽总是说不出话,可能是有点问题,姑要带他去城里瞧瞧(病)。”
陈夏生黝黑的脸经过一个夏天的洗礼,有些泛红,他拼命揉自己的眼睛,问:“真的?”
“真的。”
“没骗我?”
“没有。”尤金莲耐心地回答,眼睛里都是温柔。
陈夏生吸了吸气,说:“骗人是小狗。”
从沈天郁这个方向看过去,能够清楚地看到尤金莲的眼底涌出一丝水迹,不过陈夏生没看见,他只听到了自己姑姑说得那句‘嗯,骗人是小狗’。
那一年,陈夏生如此天真、单纯,他全心全意地信着尤金莲。
于是陈夏生放开沈天郁,站起来,看着他们走远的方向,半天都没有动弹。
沈天郁像是袋鼠一样趴在尤金莲地胸前,下巴就放在她的肩膀上。他看到陈夏生呆呆地站在村口,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两个。沈天郁凝固的记忆被打破了,他感觉自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记忆中,确实有这么一个孩子,那样看着自己,浓浓的不舍、依恋。
沈天郁想,尤金莲就是要把他送给前世的父母吧?
这样想着,沈天郁突然开始挣扎,冲着陈夏生那个方向,大大得张开手臂,做出渴望被拥抱的姿势。
就在这时,尤金莲迈下台阶,高跟鞋一声一声踩在沈天郁的心里,他再也看不到陈夏生了。
沈天郁觉得自己亏欠了这里很多很多。
他想起沈健,那个憨厚谦和的青年,对待自己的儿子温柔得像是对待女孩一样,每次回家都会带来许多玩具,自己却舍不得买一双新袜子。
他想起陈夏生,那么喜欢自己的表哥,总是把吃的塞在自己的兜口里。挎着书包或者篮子,跑在苍茫的大地上,笑盈盈地喊‘花儿,花儿’。
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前世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孤单死去的场景。沈天郁觉得,如果自己留在这里,肯定不会再像前世那么寂寞。
他那么渴望温暖,渴望亲情。沈天郁觉得,这两种东西,比舒适优越的物质生活,更要吸引他。
沈天郁挣扎了一下,张了张口。
第7章
但是沈天郁努力了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无法描述出来,可就是没办法说话,沈天郁猜除了哑巴,别人不会理解。
就像是一个人怎么都不会骑自行车,会骑车的人一定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不会。
一路上尤金莲都显得很轻松。沈天郁今年已经四岁,长的像是两个酱油瓶那么高,一个女人抱着他这么长时间理应很累,可尤金莲不,她甚至欢快地哼歌,是那种奇怪的腔调,沈天郁觉得陌生又熟悉。
尤金莲抱着沈天郁,来到一条河旁边,隔着河指了指,说:“花芽,你看到了吗?那就是我和你爸爸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好读书,读到高中呢,说回来帮家里干活,老不乐意,中午就去那儿看书。”
尤金莲露出甜蜜的笑容:“我早知道他在那儿看书了,故意从那边走,洗衣服。然后……然后就有了你。”
尤金莲摸着沈天郁柔软的头发,说:“对不起,我太爱他了。花芽,别怪妈狠心,我也想养着你。可是你这样,一句话都不能说,以后找媳妇都困难,妈能养你一辈子吗?还不如跟着何阿姨他们走,以后有学历,是城里人……”
沈天郁用手捏住尤金莲的手指,被尤金莲带到陌生的地方,手指死死地攥着她,拼命张嘴,沈天郁觉得喉咙一阵灼热,像是随时能喷出一口血。可那只是幻觉。尤金莲没发现自己儿子的异状。她那么急切而兴奋的奔向死亡,奔向那个有自己丈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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