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晚上还能给皇兄盖被子。”
“……”
“渴了饿了,臣弟都会在身边,一叫就醒。”
楚岳深吸一口气,试探一般将手探入被褥之中,寻到楚枭汗淋淋的左手,紧紧握住,不再放开:“皇兄要留下臣弟么?”
两人间气息相容,都分不清是谁的呼吸先变得浑浊,两具躯体贴合的毫无缝隙,仿佛干柴烈火即将燎原。
楚枭动弹不得,只得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朕累了,明天舟车劳顿,你也早点下去歇息。”
楚岳哪肯就这样答应,他俯下身子,轻轻舔舐楚枭发红的耳垂,喃喃道:“不要赶我走。”
楚枭只是用手拍了下楚岳的后脑勺,像安抚任性的孩子一样。
楚岳十分疑惑的看着楚枭的脸,希望在这张熟悉的脸上寻觅出一丝丝的口不对心,即便是一丁点也好。
可他终究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很早就察觉到楚枭的不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清楚,病人的心情和处境是很难身临其境体会到的,即便细心如楚岳,不管他怎么潜心揣摩,都揣摩不出自己三哥究竟是哪里心头不快,无法舒畅。
楚岳自小不受关注,也不受宠爱,在这样无爹无娘恶劣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多半心思敏感,楚岳从懂事起,就极少相求别人,是自己的,终究会是自己的,不该自己肖想的,再求神拜佛哭闹求助都没用。
他没法再做出低姿态哀求楚枭留下自己。
事不过三,否则就连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厚脸皮,太不知进退了。
楚岳却忍不住再次抱紧楚枭,他希望对方能轻轻开一下口,不需要别的甜言蜜语,只要将他留下就好了。
片刻沉闷凝滞之后,有只手搭在了他的背间,手势缓缓,似是温柔,楚岳心里一喜,却听身下人硬硬吐出二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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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枭一个人平躺在床上,神色端凝,没有丝毫睡意,也不像要就寝入睡的样子,他双手规矩搭放在腹间,平静无波的像是在研究帐顶的挂饰。
他瞪视着帐顶许久,直到双眼酸胀,手才不确定的摸索上胸膛间,里头跳动的旋律是鲜活的,他依旧活着——多么奇妙,明明前一刻他还清晰地感受到这里渐凉渐冷,可眼一眨梦一醒,就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黄粱一大梦,梦醒蝶无踪,他几乎都可以欺骗自己这就是一场荒唐大梦了。
可是不行的,他依旧记得自己曾经有过女儿,每一天,每一件事都这样的清晰,自己的记忆力又怎么会这般好呢,难道人对于苦难就特别容易刻骨铭心么?
他又活下来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活下来了,但阿觅却死了。
自己杀人无数,做过许多不好的事,为何老天却待他却如此怜悯,可阿觅又做过什么错事呢,不曾经历韶华,就在这样的年纪死去——既然老天不准备让她长大,没有给她预留一个未来,那从一开始又何必让她存于世间呢。
帐外山风不断呼啸而过,床边烛台上的烛光开始颠三倒四的闪烁,楚枭转动脑袋,望向床边的忽明忽灭的灯烛,心里头忽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说是恐惧,其实这更像是后怕,阴森森的扑面而来,他记得国师曾对他戏言,世上有奇人,有窥测天运的异能,但偷窥天机的人常常下场惨极,因为天机本不可泄露,区区凡人欲窥察天运,这本身就是一种对上天的亵渎。
阿觅是葬送在他的贪欲之下的,这么多的孩子,无数的人,都死于他的一己之欲,他的贪婪比瘟疫天灾更加可怕,而楚枭从来没对天地抱有一丝敬畏之心。
他自觉自己是天下霸主,真命天子,无所畏惧,自己做什么都可以理所当然,不管掠夺还是强占他都可以做的理直气壮。
楚枭现在才开始恐惧于自己从前的狂妄和不可一世,如果天道真有亵渎一说,那他是不是早就应该被上天打入地狱,永世都不可翻身了?
或许楚岳那一箭就是上天给他的报应,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楚枭深知这不是楚岳的错,现在谈错对已经太迟了,既然这件事不可告人,那就自己一力承担就好,本来就是他做的孽,犯的错,没有任何理由牵扯别人。
理智明明早就这样警告过自己的。
可这具身体就是不听使唤的自作主张起来,只要楚岳稍稍一靠近,就不受控制的紧绷起来。
他已经没有阿觅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楚枭开始静静地为未来做打算,漫无目的的构想让人即头疼又甜蜜,可是,能想想自己在未来能为家人做些什么,世上没有比这更值得快乐的事了。
无论如何,不管再发生什么事,不管还剩多少时间,他都要加倍的用功去护好儿子和阿岳,楚枭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步,他现在对自己并没有足够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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