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儒点点头,没说话。江月看了看他沉默的样子,忽然有点担心。
十分钟后,枣湖湖堤已近在眼前,找了一处地方停车,嘱咐司机在车上等,江月便抱着江黎的骨灰,一些用于拜祭的香纸,和江少儒一起走了出去。
多年未见,渔村变化大得江少儒早认不出来,除了河水还是那样清,河对岸还是那样远,河心的小岛还是那样影影绰绰仿若海市蜃楼。
河坝看起来是重新修过的,而且已有多年,为了防止事故发生,大部分区域都用防护网围了起来,除了几幢新修的守湖人住的小砖房,当年河岸上的村庄早已杳无踪迹,江少儒甚至无法分辩出自己当年租住的那个小木屋在哪片区域,那些人,那些事,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两人跟守湖的人打了招呼,花了点钱,租到一艘小渔船,便入了湖心,将香火纸钱都拿出来先拜过黎月,江月又拉着江少儒又哭又笑地对妈妈说了好多话,才将江黎的骨灰撒入湖里。帮忙划船的渔农对于这些年总有人在这里对故人实行水葬见早怪不怪,对这对衣着光鲜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本地人的两父子虽然好奇,从头到尾却没说一句多余的话。
事隔多年,江少儒对黎月的感情已经淡了许多,看着江月递给他的遗像上那个两鬓染霜眉目却依旧文秀的妇人,竟觉得有些陌生。一手抱过遗像,一手拉着身边这个这时候在黎月面前不知该叫小黎还是小月的男孩,用一种夹杂着亏欠的感恩的语气道,“黎月,当年是我负你,愧疚和遗憾我是再也无法弥补了,但是,谢谢你为我生了两个可爱的儿子,谢谢你让他们来到我身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坚定地道,“我们的儿子,我绝不会再让他受半点苦。”
江月鼻子酸了酸,扯了一下他的手指,不安道,“爸爸,我们——”
江少儒将视线移到眼晴红得像兔子的江月脸上,与他十指紧扣,然后微微俯身,在他唇上印下轻轻一吻,视线再次移到河面上,“黎月,请原谅并祝福我们。”
江月终于忍不住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身后划船的渔农看到刚刚这一幕,震惊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手上一抖,差点没将船桨给扔出去。
夜幕降临的时候,两人才收拾好一切离开渔村,晚上两人就在石港镇找了家旅社住下,第二天上午,去江黎江月的养父李向全坟前也拜祭过,下午便驱车回了C城,两人本来打算在石镇多住几天的计划,因为江月的生病而放弃。
从渔村回石港镇的当天晚上,江月就开始有点发烧,第二天就更严重了,虽然在镇上的小医院里打了针,也吃了药,却并不见好,马不停蹄地赶回C城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一是在水边吹了风受了凉,二则是情绪问题,我给他挂几瓶盐水,开点药,你好好看着他,等他情绪缓过来就没事了。”检查完,已经睡觉却被一通紧急电话叫过来的肖医生对紧张不已的江少儒宽慰道。
江少儒这才略微松了口气,等肖医生弄好,江少儒亲自将他送出门,回到房间的时候,竟看到江灏凡坐在江月的床边,紧紧抓着已熟睡的江月的手,发呆似地盯着他烧得红红的脸,那双肖似江少儒的凤眼里,带着一抹复杂而浓烈的情意。
“你哥哥有我看着就行了,晚了,回去睡觉!”江少儒皱皱眉,走过去,压低声音严肃道。
江灏凡乖乖地站起来,却没说话,只道了一句晚安,便转身回了房。江少儒不悦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愕然发现这个孩子,最近似乎开始长高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待江月的心情重新明朗起来,身体完完全全的恢复时,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要过年了。
这是江月和江少儒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而且过完年他就十八了,要正式成年了,所以难免兴奋。江宅太大,人少了没有过年的气氛,喜欢热闹的江月让江少儒把张伯张妈从兰苑接了过来,把江老先生和他的看护小姐也从疗养院接了回来,又拉着江灏凡一起上街买年货,江整个江宅上上下下布置得喜气盈盈,一家人团团圆圆热热闹闹地过了个欢喜年。
除夕那天晚上,江少儒抱着江月在床上胡天胡地折腾到十二点钟声敲响,说是用这种方式为他守岁,庆祝他成年,闹得江月又气又羞,年夜饭刚吃完,两父子就这么大喇喇地在众人眼前消失了,虽然整个江家上下除了江老先生和他的看护,其它人都对两人的关系有所察觉各自心照不宣,但江月也还是觉得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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