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二哥并不是易怒的人,至少表面上如此。想起那时我还不知世事,整日黏着他撒泼耍赖也未见他有任何不悦,对我甚是纵容宠溺。就算之后发生那么多事,我也不能否认,那段时光的确是我短暂的一生中最快乐的记忆。
只是二哥的心太深了,那种不动声色的狠厉比显于辞色的怒气更让人无法承受,这也导致我时至今日都想不通那时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若只是因为太子之位,他大可夺权篡位圈了我杀了我便是,又何至于不顾血缘伦理那般折辱我。
我生命里最快乐和最痛苦的部分都是二哥带给我的,那人先把我捧上天堂再推入地狱,蜜糖之后便是砒霜,如此反复无常,让我如何不怕他。
秋元之后院子里的月季开的更艳丽了,天气晴朗的时候我就守着那些花儿写写画画,凉亭几乎成了我第二个书房。
见我精神好,父皇来的更加勤勉。不过我猜也可能是因为我态度转变的缘故。
以前我对父皇很生疏,只是皇祖母过世后,父皇对我毫不掩饰的纵容让我一直以来的戒备不可避免的消融了些许,再加上情势所逼,我对他也亲近了很多。更何况我一直以来都有个毛病,谁对我好一分,我便忍不住对他好十分,就算明明怀疑对方不怀好意也克制不住。
太过重情又识人不清——二哥对我的评价真是一针见血。
撇开别的不说,如果父皇愿意的话,他确实可以做一位很好的父亲。慈爱、包容、有耐心而且允文允武,当他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几乎让人挑不出任何错误。
相比之下,宇儿就比我谨慎多了,不管父皇如何对他,他依然是以前的样子。我早就说过,这孩子绝对比我有出息。
父皇不再仅限于和我下棋,有时候也会和我讨论些典籍、鉴赏书画或者给我讲些奇闻异事。如此一来,时间便过的飞快,转眼天就飘起了大雪。
“今日身体可好?”父皇打了帘子进来,任霜竹帮他脱掉披风,落在他身上的残雪迅速融化,给空气添上几分湿意。
“嗯,很好。”我合上眼前的书,懒洋洋地回话,“谢父皇关心。”
见我一动不动缩在矮榻上一副没骨头的样子,父皇也不生气,接过早准备好的精巧手炉走过来坐到我身边。我看看他微微润湿的头发,皱眉问道:“外面还在下雪吗?应该让朱公公准备好伞的。”
父皇轻笑一声,伸手过来揉了揉我披散着的头发,“既然是赏雪,打着伞岂不是辜负了一片雪景?”
我身体僵硬了一瞬,却并没有躲开,我不想因为拒绝这些亲昵的小动作弄得父皇不高兴,虽然这阵子我一直都在试探父皇纵容我的底线。
皇祖母去世了,我和宇儿便失去了一道保护的屏障,若我还惹得父皇厌弃,我们在宫里的日子只会变得越发艰难,我自己吃苦受罪没什么,却不能不顾及宇儿和忆雪。况且还有两年我就可以出宫了,到时候想把宇儿接去我府里,还得得到父皇的同意才行。
“远儿喜欢看这种书?”父皇随手翻了翻我面前的话本,有些诧异地问我。
“消磨时间罢了。”我摇摇头抿了口热茶,“听说最近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说的这个段子。”
“呵呵,才子佳人……倒也算得上美谈。”父皇顿了顿继续调侃道:“莫不是远儿动了凡心?如果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远儿不妨直说,朕给你做主!”
我忍不住苦笑,“父皇就别笑话我了,我这个样子,对谁都是拖累,遭人嫌弃还来不及呢!”几乎一碰就倒的身子骨,一直都是靠大量珍贵药材维持着,能够坚持到宇儿长大就是老天开恩了,哪还能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
父皇的脸色一沉,气氛陡然凝滞下来,不过还没等我察觉不对转移话题父皇又缓和了表情。
“谁说的?远儿是朕的爱子,是大燕国尊贵的亲王,有谁敢嫌弃!”
“呃……”一脸严肃的父皇让我微觉诧异,我没想到父皇的反应会这么大,正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父皇又开了口,只是这次神情出奇的温柔。
“就算别人都不要,朕也绝不会不要远儿的。”
我愣了愣,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话就算只是随便说说,也是无比动听的。只是总觉得父皇的语气有些怪异,让我不敢直视他幽深的眼睛。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不过幸好霜竹的禀告及时解了围。
“殿下,这是太子殿下刚刚派人送来的请柬。”
自那日茶楼一别,我已很久没见过太子,除了东宫偶尔送过来的药材,两人私底下的来往更是少到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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