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胜利是个‘知识分子’,祖籍就在本地,据说饭饭的爷爷生的高大威猛,长得非常好看,凹眼高鼻,人送外号‘洋人’,以前是在最繁华的港口做搬运的。
范胜利塌鼻梁上挂着黑框眼镜,矮搓搓的身高,单薄小身板,全身唯一有肉的就是那个肚子。饭饭怎么都无法从刚刚172的父亲身上发觉‘高大威猛’在哪里?
他老娘常常说,饭饭长相返祖,深凹的眼窝,高挺的鼻梁,据说那还是多亏他老娘,从小拿衣服夹子夹起来的,生怕自己两个儿子跟她一样是个蒜头鼻头塌鼻梁,毁了一窝。
见老娘又提起要接外婆来住,饭饭无语了。老娘的娘家——老娘贴补娘家天经地义,但最后老娘的娘家趁着父亲和老娘离婚时,逼着他和自己父亲连房子都没得住,他简直无法想象。
房子不过四十多平方,两间卧室,一间就是父母的,另一间是饭饭哥俩的,哥哥范强平日里不在家住,住校生,饭饭这才短时间占据整间房,外婆真来了住哪里去?大衣柜、一张书桌、高低铺,房间就没地方了。
“妈,我高二?”范杰裹着薄毯子站在水泥地面上,看着自己的拖鞋,深蓝色的熟塑料拖鞋,烂脚不说还臭。
水泥地上刷着灰色油漆,死气沉沉的,他有些受不了他老娘的审美观,不过那是老娘从厂子里拿回来的,不要钱的,就算是黑色,老娘也能涂了。
范杰的老娘李秀珍是个工人,管仓库的出纳,和汽修队很熟,平日里汽修队用剩下的东西总往家里拿,堆在后面的院子里像收破烂的。
“睡糊涂了?洗脸去!”
范杰拉了拉毯子,脑子里乱乱的。
“打小就把SI把尿,什么没看过,就那么点点的小玩意!”李秀珍撇撇嘴,还伸出了小手指掐着一半,在哪里比划着有多么的渺小。
饭饭脸上一热,他永远无法理解,作为‘知识分子’的老爹为何要娶一位‘高小’文化的女人。的确他不怎么高看他的母亲,这位生下他的女人。
李秀珍见饭饭在她高大的身影下缩小了脖子,转身麻利的收拾起来,她大儿子要回来了,那可是给她长脸的儿子。
范家有两个儿子,明眼人都看得出,范家夫妻两个喜欢大儿子,常人家里都疼老幺,老范家可不是,大儿子范强那是个有出息的人物,钢厂家属院里和范强同年级的就没几个考上大学的,不是读职高就是中专,一群兔崽子们,没出息。
范强考上名牌大学接到通知哪天,范胜利可是露了脸,特地带着范强、范杰在家属区遛弯,遇上谁都略带深意的含蓄笑着。
饭饭跟在后面就觉着跟遛狗一样,范爸爸牵着外国名贵洋犬哥,后面跟着他这只中华本地田园废柴狗,前面那只是显摆的,后面他这只就是对比了。
老哥走的是昂首阔步,他迈着小碎步挪动着,将自己包裹在那对父子的阴影之下。
当这样的生活成为一种常态,他也没办法,谁叫他连成绩都是不前不后正当中呢。
李秀珍在屋里唠唠叨叨的无非是她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就摊上这么对不争气的父子,当然大儿子是最好的,最优秀的。
饭饭蹲在小厕所里梳洗着,看了看挂在一边的衣服,总算扬眉吐气了一次。打小他个子没哥高,什么都是捡哥哥剩下的用,衣服也是如此。
总算他一憋气初中的时候长了个子比哥高了,但家里条件好转起来,老娘竟然不说‘谁个子高谁穿新的’,哥两都买新衣服,轮到他老爸捡他们哥两剩下的。
屋子外传来高音喇叭的喊叫声,“伏子酒!糯米伏子酒~”
阳光透过厕所的高窗投了进来,小屋里墙壁的灰尘被高音喇叭震得飞起,饭饭盯着自己的手指,狠狠咬了一口,真疼!
将脸贴在墙壁上,饭饭闭上眼,感觉到冰冷的墙壁被自己的体温传染变热,他咬紧了牙,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自己是做恶梦了吧,梦境太真实,过往的事历历在目,这绝对不是梦。
他记得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感受,那绝对不是梦。
外面的知了似乎也睡醒了,给闷热的天气制造着烦乱,热汗从头顶滑下,饭饭只觉得全身黏糊糊地,拧开水龙头,仰起头闭着眼,不敢再次睁开,却又担心这么一闭眼再也醒不来。
脑仁发烫,热滚滚地烧的他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几个平方的小厕所里他完全迈不开步,饭饭思前想后,怎么也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无奈地用额头撞着墙壁。
“饭饭,做什么呢?一大早洗什么澡!早饭放桌上了,吃了拎着西瓜去你叔哪里,今晚上就住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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