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收了他一些加工的钱,他便约好和下次那批纸杯一趟收货。想着那叶子得等制成了形后再回家去清洗、晒gān表面水分。
等这云纹与回纹碗沿的大中小纸杯与叶棍都被摆上了范禹的摊档后,又引来一圈人的好奇。不少人因这叶棍子看着清新好看且又很实用便用起了这叶棍,而不再自带筷子那样麻烦了。且还有不少路过的小孩因见有花边纹路的小纸碗与叶子做的勺儿很漂亮,就非赖着要买一小碗吃。
范禹因这东西卖得风生水起,短短二十来天,他已是每天都能卖约一千一百来碗,由早上八时准时卖到下午一时。要不是他没有一个帮手,他就觉得这买卖能一做做一整天直至晚上。
有些赶路的人能直接买一碗、拿着就走,在路上吃,吃完即弃,也不担误他们事。叶子与这种纸被扔在土上,以后还能做泥土的养分。且有人还在两餐之间买来做点心吃,买一个小碗的份量正正好,也不占肚子,且还能吃到一点相当有味儿的东西解解馋。
关键是最近这阵子听说这城里孕妇兴起了吃呱呱的风cháo,因为如她们本没有食yù的,来点这个,吃了后也不想吐了,且胃口还变好了。且她们中有些口味特别重,醋与辣要放双份,范禹就在想:到底是这个地方的女人,实在剽悍,均高一七几的身高真是没白长。
他这已经每天卖一千一百来碗了,还是嫌不够卖,经常有人上他这儿来问他为什么每天摊子收得这样早。
他却也只是苦于没个帮手。婆婆是块活宝,虽年纪已老了,却总有颗对新鲜事物好奇着的年轻的心。婆婆如今每天的早饭已改成了吃这个呱呱,且有一次还提议不如下午时就由她接替他在街上卖呱呱,而他也好回家去做这呱呱。可他因念及她这样的年纪如还要整日劳瘁,没有清福可以享的话,是十分说不过去的,便否决了她这提议。
☆、第 12 章
他这样早上卖呱呱,下午及晚上做呱呱及料理自家中的一应细事的日子又过了一个多月,眼见着播雨季就快过去了。他赚了不少,都小心锁在婆婆之前送给他的那只钱匣子里。他去“金坞”兑过几次钱――将串兑成锭,这金坞中除了可以兑不同“币种”,还可以存钱。只不过存钱要支付给他们一定的息,他想着自己眼下也不是什么家大业大的,想着不如就先别存了,自己小心些地这么再捱一阵子再说。
以他看,这金坞就像是银行,只不过在银行存钱有利息拿,可这里反得给他们息当做一种服务费。
这儿的“锭”也不是用金银打造的,也不知用的是什么贵金属。这地方是真地有金的,只是相当稀有珍贵,已少到没可能被拿来当成货币使用,只能偶尔被打造成一个小小的珠子又或是什么其他形状的饰物镶在簪子或是戒指上,戴得起的人都是家中极煊赫或是富余的。以范禹看来,这世界中的金和他以前那世界里的钻石的地位也差不多了。这世界里的人因这金极为稀缺贵重,故而以它来命名像是银行这样的商号,都是叫“某某金坞”,如范禹去了几次的就叫“才旦金坞”,地位相当于中国银行,算是这儿的中央银行,虽不同的是,这才旦金坞与其多间分号都是私有的,可是他们与官府“勾结”,铸造与“发行”那些锭与串的事qíng竟都是jiāo与他们管着的。
范禹想着的就是,希望这才旦金坞长点儿心、好好办事,别没事弄个通货膨胀的风cháo出来,因他想着自己现在挣点钱也不容易,别到时通胀一“通”把他的钱都给通没了。不过看这个地方的物价好像一直挺稳定的,那应该就是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这日下午,他收档后在自己档上吃了一碗呱呱,就推着板车又往才旦金坞走去,今天又有不少钱串子要兑成小锭。且心里还想着买狗看家和买马拉车这两件事,故而他一路走得有些昏默的样子,像是心神不在体内似的,连天色变了也没有察觉,直到前方蟹青色的天上陡然像是一脉呈枝杈状的青筋猛地爆裂开来似地闪了一下电,过了一会儿,再在那处传来辚辚地一声雷响,不像是炸开的响声,而是有点闷的响雷声,他也知道不一会儿雨就要来了。
他紧忙着想找一处地方避雨,因他想着这地方的雨下不了多久,只需避过这一阵就行了。这播雨季在快结束将入寒季时的雨水反倒要稍勤一些。
他正在沿大启街往南推,因才旦金坞就是在那个方向,与回他家的路是反方向的,不过与他以前送灰麦包的方向倒是一个方向,在去才旦金坞途中会经过那间酒楼。
他如今途经那酒楼时都想快些路过,别叫里头那个认得他的掌柜的揪住,因他如今做了这样的小买卖,已不上他们那儿送货去了,如今都是婆婆赶着小毛驴亲自下山入城里来送货。他怕自己眼下呱呱这买卖的名号传来传去的又落入他们耳中,到时又想要全包了去。虽说他也是可以推拒的,找些借口来推掉,可他眼下谁都不敢得罪,怕对别人说了“不”之后招人记恨,继而苛刻婆婆的那个麦包的生意。他如今在这个地方谁也指望不上,什么事qíng一想都容易想很多,最怕惹上的就是麻烦。
他虽是不想由这家门前经过,可他也不能沿着街那侧那样逆行地推他这辆不算小的板车。当他正yù快速低头溜过这家大门口,向前再走走找个檐大的地方以避接下来的这场雨时,这雨就已经泼了下来。差点没泼着他。这间酒楼的左右几家的檐都窄极了,下面都没有聚着人避雨,倒是就这家门前檐下聚着几号人在暂避着这雨,有跟范禹一样的小贩,亦有行路人。
他想着挤在这些人当中,应该也是没那么显眼的,就想着隐没进这些人当中去。他低垂着头,站在檐下,他的板车外沿还是淋在了雨里,但也只能这么着了。
这时身后头有人开窗,他不管,仍是向街上望着,并没有说好奇朝身后头看一眼。只听后头有一女人娇声报道:“咦,夫人,这不是在这街上做呱呱买卖的那家吗?”把他还一惊,差些缩了脖子想躲。心里竟还想着:唉,‘盛名之累’啊,人一‘出名’就是麻烦。
知道没得躲,就朝后看一眼。这是这酒楼里在一楼的一间靠街这侧的厢房,因临街,故这种厢房的窗都开得特别高,就怕开窗时见着窗前人头攒动的样子,影响了用饭时的兴致。而这种厢房的地面也比外头街上的地面要高不少,因此那前来开窗的侍女是轻易看到了范禹,而范禹想转过头去看一看厢房内时,却只能踮起脚尖,以求看得明确些。
见里头坐着一妇人,想来是上他档上买过呱呱吃的。对她侍女倒是有些印象,对这妇人却印象不那么明晰了,兴许她只是以前打发了她侍女去他档上买吃了,而并没有自己亲自上前与一群乌压压的人一道挤在他档口前面的。
他对那妇人笑了一笑,看她衣着富贵,想来定是有点来头的,那他自然不能板着一张脸。奴颜媚骨是不用,可也没必要苦大愁深的,就拿出他惯常在档前“接客”时候的职业笑容也就是了。
要是他以前那脸那身形再摆上这样一副笑容,绝对是对十五到五十的女人有甚大的杀伤力的,眼下他这“尊容”令得这笑没有了那样的杀伤力,可多少还是有亲和力的。那中年妇人一见真是那个卖呱呱的,就问他:“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他答:“夫人,我叫范禹。”中年妇人也不是真就那么想问他叫什么名儿,只是为了她接着想说的话做一下铺垫,想着不能过于直接。她问完这句马上就入正题了,接下来一句就问:“我一直想着你家这买卖为何不做到晚上呢?我家女儿有了身孕,有好几次夜深了想吃你家这东西,却没处买去。你说你这档口要是到晚上九时才收多好,她就喜欢吃现弄的。”
他一听,正yù答点什么,就见那身后厢房里的门开了,进来了一个男人与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那女人管那男人叫“二哥”。跟着他们进来的还有一个人,范禹一看,这个他认得,正是这家掌柜的,吓得他忙将头一转,又朝着街上望去了。
哪知这时那掌柜的就说话了:“哎?你躲什么?正好找你有事儿呢。这几天你家婆婆来送货,我向她问起你,她也总是含含糊糊的。你也这样躲躲闪闪的,你们家里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成。”范禹一听,也是尴尬,便又转回了头去,看向里头那一屋子人,说道:“也没什么,我见你们里头一应人都到齐了,想着直盯着看也显得失礼,才将头转过去的。”
这时,那被有孕女人唤做二哥的男人对他招一招手,这招手的动作让他一时没看习惯,因为像是招呼小孩子的,比方说,一个大叔对一小朋友手掌向下招一招,说“小朋友,你过来”那样。不过他现在确实也是这个世界里的小个子,虽说这阵子好像个子向上蹿了不少,可也还是一个小个子,那人家这样招唤他,好像也没什么不对。那个看着像是都有二十五、六了的男人对他说:“你去把板车停去后院,跟着由后头过来这里,我有话找你说。”他一听,就紧张了,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事qíng得问我家婆婆。”
那男人却不理会,对他身后站着的掌柜说道:“你到前头去带着他、推着他那车到后院,再把他带过来。”那掌柜的依言就出了厢房,不一会儿就由正门出了来外头。这时雨下得极细,像是就快要停了的样子。这掌柜的也没打伞,上来轻搡了范禹的肩膀一下,要他跟着自己到后院去。
范禹只能推着板车,跟着走。拐到后头要不了多少时间,一路上那掌柜的还是趁空念叨他说:“之前那个是我们东家,坐在他旁边的是他妹妹,是才旦金坞东家的儿媳,你怎么这么没眼色呢?让你进去就进去,还推说这个那个的。总不能你说了不进去,人家东家还就依着你说的就真不要你进去了,那脸还往哪儿摆!”
范禹就一路听着他的数落,一言不发,到了后院将板车停妥了后,由板车下面隔板里取出了他用以存放当日进账的钱袋子。掌柜的见到他这一个寒酸动作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脸上神qíng稍显不屑,可能是想着他这个钱袋子里头能有几个钱,且自家酒楼后院又极安全,他却还这样不放心地要拿着。
其实范禹不仅是一个钱袋子想拿着,他就连他自己秘制调配的那个芥辣油都想带着,就怕到时这家大厨在他进了那里厢房后,就出来后院掀他的调料桶细看。
不过他也自知不可能,哪能手捧着那一排调料桶去跟人说话。于是只是这样跟着掌柜的走,到了前面大堂右侧的那厢房内时,发现那家子人都只是坐着喝茶喝甜汤,空气里并没有咸香味,只有茶味与几丝微甜的味道。一想也是,都一时多了,午饭也早该吃过了,哪里能像他现在每天吃午饭都吃得那样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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