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您不肯,以他现在的伤势,属下再找几个人,就能把他拿下,去哪儿可由不得他。”
“行了。”姜羽看了看右边空出来那个位置,摇摇头,“此战他本不必参与,他是因我而来,受了那么多伤,还救过我几次,又立了那么多功,最后分文不取,一点酬劳不要,立下的功也不居。我救他,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说恩情,还是我欠他的多。”
姜羽说的是实话,公孙克反驳不了,一着急,脱口而出道:“可若不是他,宁将军怎会……”
公孙克话说到一半,迎上姜羽的眼神,吓得本能地闭上嘴,垂下眼道:“……属下失言。”
姜羽沉默了半晌,并没有动怒,望着前方的路,静静地说:“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分明是我的过错。”
可即便再来一次,姜羽心想,他应该还是会选择出城。如果他不出城,戚然明未必能挺到齐国来和谈。
只是,他确实对不起宁坚。宁坚守边十余载,一代忠良,却由于他的失职而战死沙场。
“大人……”
“闭嘴。”
“……是。”
回京的路途似乎比来时更遥远,姜羽身上伤未完全愈合,加上舟车劳顿,且心里也不大痛快,竟有些吃不消。
不痛快,一是因为宁坚的死,二是因为戚然明的离开。
虽然对着公孙克时,嘴上说得漂亮,可戚然明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姜羽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只不过这份失落,也只能藏在心底,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罢了。
回到蓟城后,依旧是太子姬春申在城门口迎接,姜羽回家修整一日,第二日进宫拜见燕侯。
虽然回到蓟城时,姜羽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燕侯仍准了他半个月的假,在家休息。此外,进姜羽为亚卿,燕国大夫有长大夫、上大夫、中大夫,及下大夫之称,大夫之上为卿,卿分为上卿、亚卿。姜羽之前为上大夫,这此直接跳到了亚卿。
而此战之中有功之人,都得到了嘉赏。
但是,在对于如何嘉赏的问题上,却出现了分歧。
荀书建议燕侯为此战中立有大功者加官晋爵,但董熊却认为赏些财帛之类便可。
这件事看着小,实际上却是十分敏感的朝政大事,涉及到整个燕国的吏治和公卿爵位。
不少要员闻着□□味,都察觉到了封赏之争下,隐藏着的东西,一个个不是称病就是告老,不敢在朝堂上与两个大员争论这件事。无论是附和荀书,还是附和董熊,都不妥,搞不好就是要杀头的罪。
荀书每每和董熊争得急赤白脸,口沫横飞,燕侯在上面听得昏昏欲睡,两人也没个结果。
姜羽则乐得在家休养生息,把这些头疼的事丢给别人便好。
然而,姜羽想躲也是躲不了的,他身在风口浪尖,时时刻刻都有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他。
随着这件事情愈演愈烈,很快,荀书的目光不再只盯着封赏一件事了。荀书身为执政,掌管燕国军政大事,在朝堂上直言,此次燕齐之战,虽然大获全胜,却暴露出不少问题。
最直接的,就是军费耗费过大,致使国库亏空,为此,荀书矛头直指所有公卿大臣的世袭爵位,当庭怒骂许多公卿享受着采邑内的赋税,鱼肉百姓不说,还隐瞒赋税,不如数上缴国库。每月拿着俸禄,为官却不司其职,浑噩度日。
因此,荀书恳请燕侯改革吏治,整顿世袭爵位。
荀书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下,那些卿大夫们头也不疼的,也不告老了,群情激愤,纷纷上书弹劾荀书,说他咆哮朝廷,骂尽百官,为臣不忠,为同僚不义。
不过,荀书也并不是单打独斗,以他为首,有少数原先是布衣,后经他举荐入朝为官的官员,都和荀书站在一起。这些人人数虽少,但巧舌如簧,言辞铿锵,似乎燕侯不改,他们就要一头撞死在金殿上。
事态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单单是一个封赏的小事了,而是涉及到整个燕国的改革之大事。
为此,燕侯特意把姜羽叫进宫去,询问他的意见。
“大人,今日国君传你进宫去,都说了些什么?”
姜羽在家休养,公孙克自然也跟着他休养。眼下,姜羽着一身青色长袍,领口下露出少许白皙的皮肤。一头如瀑长发并没有全部挽起来,而是用玉冠挽了一半,剩下一半披散在肩头,更衬得他颈项如玉。
姜羽坐得闲适,微斜着身子,靠着椅背,垂着眼,右手里拿着笔,正在写东西。细看去,像是什么曲子的减字谱,字迹略显潦草,却自有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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