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敢天一怔,看向洛书。
这个人……好深的功力!
这样的人,他怎么会没有印象?
他怎么会问自己这样的、这样……
洛书看着厉敢天,声音温润,他原本的嗓音让人想起清泉溪水,想起瀑布从千丈之上落下,炸开粉碎的水花,然而现在声音温润而轻软,像一路奔波压力之后泡进温泉,温度恰好的水环绕上来,忍不住一声喟叹,卸去一身疲惫。
厉敢天只觉得周身一轻,一直以来的纠结混乱嫉恨痛苦疑惑……种种压抑的感情为之一清,头脑一片混沌,就想在此睡去。
接着他一个激灵,从这种感觉中惊醒,看向洛书目光愕然。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明明知道刚刚他那种卸去全身防备的状态有多危险,他竟然还无法对这个人生出一丝敌意,因为那种舒适的感觉依旧围绕在周身,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洛书有些惊讶地挑挑眉,竟然能自己脱离出来,看来这小家伙精神力很强嘛。
洛书的七个徒弟各有苦处,这是洛书专程为了这七个而从琴音幻境中化出的,与催眠是一样的道理,但是这更侧重于对精神和情绪的安抚,有益无害。
洛书看向厉敢天,笑了笑,依然是那种轻柔温润的嗓音,“你可以肯定自己是心悦云兰吗?”
肯定吗?
厉敢天摇头。
云兰脸色霎时间白了下去。
他从前就与云兰相识,毕竟都是江湖一代的佼佼者,难免会被人拿出来比较,况且人们好像都认为自古英雄爱美人,因此在叶见出现之前,将他与云兰放在一起说的,也不在少数。
当时他对云兰是没什么感觉的。听到那些流言,他更为在意的,是怕毁了云兰的名声。
他自己的性子自己知道,决计不是什么热情的人,因为功法原因脾气暴躁,因此常常冷着一张脸,他对上云兰,如同冬雪对上晨霜,谁也暖不了谁。
而他真正开始在意云兰,是在看见那块石头开始。
从此以后,云兰的一颦一笑都被他一厢情愿地注以自己的解读。
从前活泼现下清冷,一定是因为在求师中历经了困难;从前上树下河毫无顾忌现在一举一动矜持优雅,大抵是因为长了年纪。因为花花喜欢吃螃蟹,所以不吃只是因为动作不雅,因为花花良善,所以云兰将他保命的药材给了叶见,只是因为想缓和两人的关系,不希望看到一代天骄陨落。
云兰的所有,都被蒙上了一层名为“花花”的滤镜。
洛书见他沉思,笑了笑。
在洛书看来,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单看厉敢天的态度就知道,他对叶见肯定是有情意的,只不过是那种情意现在无法分清到底是出于爱恋还是义气。将这件事处理好只要分为两步,第一步,是让厉敢天确定自己喜欢的是不是云兰,第二步,是让厉敢天确认自己是不是喜欢叶见。
厉敢天喜欢的是云兰吗?
不是,他喜欢的只是小时候是花花的云兰。
这就像是在现代的美颜相机一样,光头秃顶的油腻大叔美颜滤镜ps,加工出来的也是帅气的小鲜肉,当滤镜被除去,所喜欢的与所见的分明是两个人。
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网恋奔现失败。
也许真实的对方并没有那么糟糕,真正让人受不了的是巨大的落差与被欺骗的愤怒与失望。
厉敢天的性子,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直来直往,最不喜弯弯绕绕,不说在这三四年期间云兰一直不冷不热吊着他的态度,单单说云兰冒充花花的事,就让厉敢天没了念想。
厉敢天喜欢一个人,一颗心自然百转千回,生怕哪里做的不够好,哪怕将命送上也无所谓,若是断了,也就干脆利落,藕断丝绝。
因此当他想通,看向云兰的目光也就没有了平时深藏的柔情,云兰被他一看,像是受不住似的,身子微微一晃,厉敢天将目光收了回去。
云兰握紧了手,若是以前,别说她现在摇摇欲坠的样子,哪怕她是眉头一皱,厉敢天也会担忧地三步并做两步过来,但是现在……
云兰看向厉敢天,再不复之前的清冷,声音苦涩,几不可查地哽咽,“你对我当真没有半分情意?”
若当真没有半分,那落雪的清晨为她排队卖糕点,落了一身雪花,却还把糕点护在心前是为什么?
若当真没有半分,那每次认认真真为她剥出完整的蟹肉,舍不得她手上沾染半点荤腥是为什么?
若当真没有半分,那将自己保命用的天山雪莲给自己,是为什么?
云兰脸色白到透明,好像要化在空中。
厉敢天看向云兰,若从前能将云兰暧昧不清的躲闪与引诱,当做小姑娘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心意,现在看清了,云兰的样子就再勾不起他半分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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