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苍瞪向洛书,洛书想说什么,又觉得是对牛弹琴,干脆别过头眼不见为净。
宁恒轻轻按了按洛书的肩头,又看向冉苍。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冉苍嘴唇张合,看着眼前的宁恒。
他长发束起,一身白色劲装,隔着衣料也可知其下肌肉流畅如猎豹,腰间挎碧色长剑,分明就是意气风发正当年,哪里还有半分羸弱模样。
这才是宁恒。
这才应该是宁恒。
他曾日夜不死心得去问宁恒,他可否原谅他,他可否理解他。他自欺欺人,总觉得终有一日宁恒会理解他的痛苦,无需枷锁也会留在他身边。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知道了所有的答案。
给鸟儿剪去翅膀养在笼中,哪怕拿水再清,那果子再鲜美,也不是鸟儿想要的。
鸟儿合该就属于蓝天,而不是他手中的一方牢笼。
阿恒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洛书仰头看向宁恒,他知道宁恒已经放下,只是担心冉苍还有什么手段,或甚是想要同归于尽。
明明是温暖一切的太阳,他却偏偏要将光锁在怀里,再不让旁人看见。
明明是出于教养的温柔,他却固执得要据为己有,以为那就是永恒。
他给你的帮助,是想给你目标,他给你的光明,是想照亮你未来的路,而不是被你拉着永堕黑暗,共沉亡。
洛书定定地看着冉苍,从冉苍眸中看得见恍然,却看不见悔恨。
殿中的香烧了一截,灰色的折断落下,埋入香炉,阳光斜斜,将窗棂的影子照在地上。
冉苍声音沙哑,如百岁老人。
“阿恒,你可曾心悦我?”
那日烟柳飘白,你将被偷走的钱袋子抛给我,洒然一笑,眉目清朗。
你可曾心悦我?
‘小公子,以后小心点啊。’
那日蝉声喧嚣,你捧来一只木匣,药香缭绕。
你可曾心悦我?
‘阿苍,这是能助你重塑经脉的药。’
那日枫叶如血,我在万人之上,受众人朝拜,你立于台下,一身白衣,眉眼温柔。
你可曾心悦我?
‘武林盟与皇室结盟。’
那日东风凛冽,铠甲结霜,背后是敌军叫嚷,你将我背在背上,与我藏在窖中,呼吸纠缠。
你可曾心悦我?
“阿苍,别怕。”
赠你发簪时的清风拂柳,烛影摇晃间的倾心传授,炎炎烈日旁的传功习武……你可曾有那么一日、一刻、一瞬——也如我一般,乱了心跳?
冉苍看着宁恒,似是恳求,似是希冀。
这样是不是代表,不是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
宁恒看着他,在冉苍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从未。”
当初那个皱皱眉头都会让他心头一紧的孩子已经不在了,眼前的人,哪怕眼神再绝望,他心底也宛如死水,毫无波澜。
有些话,当初是知道他不会听,然后是不想说,最后是觉得没必要了。
但是为了给他一个、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宁恒还是想说明白。
“我自始至终只是把你当做后辈,当做兄弟,当做半徒,未曾有过半点越界。”
没有过说不清的暧昧,没有过过分的亲昵,宁恒在那五十年里从未想清,怎么冉苍会动了别的心思。
后来说起,洛书看着他神色莫名,落于轻轻的叹息。
因为对于有些人,温柔就是亲昵,温暖就是暧昧,生长于暗处,骤然见得光明,就会分不清执念与喜爱,左右最后落笔于执念。
因为有些人,天生就是温暖,就是执念,就是向往,令人始于成瘾的触碰,终于戒不掉的关切。
宁恒没有错,冉苍也没有错,错的是他的偏执,以最恶劣的手法实现,毁了宁恒,也毁了他自己。
“……后来,在那五十年里,我便只剩下恨了。”
宁恒淡淡说着,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直到被救出来,我也止不住得回想,洛兄之前很好奇我恢复得为什么会这么快,大抵是因为每日都在想着该怎样杀了你。”
“我被亲手教出来的孩子毁了。”
宁恒轻声笑了笑,冉苍全身一颤。
“阿恒……”
恨我?是、是该恨……可是他心口剧烈地起伏,每一下都是一次剜心般的疼。
恨我?你怎么能恨我啊,你是宁恒,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恨我,我这么爱你,你怎么能恨我?
冉苍喉间发出“喝喝”的声音,可是依旧说不出来话。
红柚正趴在洛书的肩上,摆动着尾巴。
“不过现在我也想清楚了,”宁恒手按住腰间的长剑,笑得一如从前,眼中有江湖,有山水,却没有了冉苍,“左右也不过是五十年,以后的时间还很长,我依旧可以去游览山河大川,你我两清,不需要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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