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笑,眼睛清澈地如月夜波光粼粼的池水,温柔地荡漾起涟漪,“我常常想,自己孤身一人来到上/京,为了家族的使命什么都可以放弃。我们这样的异乡客,最好不要有什么朋友,见惯了人情冷暖,盛衰更迭,我便越发清楚情义二字对我最是危险。可惜,人的命或许真的由天注定。我知你被崔家作为弃子嫁给刘珩,也常闻你在燕王府遭遇的百般刁难,你自己并未发觉,但崔姑娘待人真诚,时常令我想起自身的遭遇。实不相瞒,范某人自觉命不长久,不管今后遭何境遇,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就当是命吧。”
“范公子你放心,我绝不会连累你,我与茯苓日落后就离开这里,刘珩绝不会找到你的门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崔姑娘,你这样的人,该好好活着,而我,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我……”范公子眉头蹙起,自斟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将酒盅狠狠地掷在桌上,叹了一口气。
这着实不像他的为人,大概再乐观豁达的人,被命运捉弄,都会产生无力与挫败感吧,我帮他倒满酒,“范公子,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其实,记得上辈子的事。风雨交加的夜晚,电闪雷鸣的夜空,风声凛冽的城楼上,我躺在刘珩怀里,我们身边围着士兵,可我的眼中只看得到一片殷/红,那是我的血,我知道这是真实发生的,这不是梦,那些疼痛都是真实的,伤口的疼痛,和我的心,我心中的怨愤,要将我的胸脯撕开一个裂口,奔涌而出。刘珩解下了他的腰带,同我腰间被染成血色的腰带系在了一起。
“我的心悲痛到了极点,却每每在漆黑的夜里发不出声。这就像,明明知道噩梦的结局,却不能醒来,连动一动手指都不能,我生命中经历的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命定的悲剧结局划落。”
“范公子,你知道我为什么怨愤吗?刘珩为了我差点丢掉性命,他说他喜欢我,说他会放过崔家,我以为我可以改写结局,可是他为什么不放过我,要将这所有的折磨都重写一遍。
所以说,都是命,都是天意。范公子,你一定觉得我疯了,可是我说的都是真话,即使只有那么一瞬间,我相信了刘珩对我的承诺。那个曾亲口告诫我,不要对他心存情义,还跟其他女人柔情蜜/意的人。如果我现在就死了,是不是就算作逆天改命了,或许我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一股寒意从我的胸中升起,呛得我喉头哽咽。
范公子道:“别说傻话,你还有百年好活。可我,崔姑娘,你把我当作朋友,可我却未必够资格做你的朋友。或许,你听了下面这些话,会恨我,厌我,后悔认识我,可是,我不想,一直骗你到死。”
我摇摇头道:“我怎么会恨你呢?”
范公子淡淡地道:“如果我告诉你,当日去皇宫的刺客中就有我,我的目的不仅是刺杀皇帝,还有金吾将军崔嵬,你还会不会说方才那句话?”
茯苓跳了起来,冲到他面前,撕扯着他的衣服撕心裂肺地问道:“为什么要杀我家大公子,你们这些坏人,凭什么一个个都要杀我家大公子。”
时至今日,我已疲于应对老天爷对我的捉弄,我活在谎言中,活得就像个笑话一样。
我的丈夫欺骗我,我的朋友也欺骗我。
我咽下眼泪,颤抖着拦住茯苓:“茯苓坐下,听他说完。”
范公子的脸上浮现出一瞬间的哀色,随即又换上一副淡然的表情,我知道,他也是一个被命运作弄的人,“燕王府那么有钱,王妃,你,就从来都没有觉得奇怪过吗?”
是,我生性不爱在这些俗事上留心,此刻懒得再作答,只是将眼神移向了别处。
他自顾自地说道:“一个皇子,再怎么奢侈,也不该像他那么毫无顾忌地花钱。因为,这间欣月楼便是燕王经营的。”
我这个番邦伶人,是带着家仇来萧国的,我的仇人有两个,一个是九门提督崔文弼,另一个,就是当今的圣上。”
茯苓的一声惊叫打乱了我的思绪,恍惚间,我还以为这是我生命中的又一个噩梦。
范公子犹自讲述着那个故事,将十几年前的战事娓娓道来。
乾化三十六年,回鹘吐蕃联合谋反,镇守关西的定王领兵御敌,几乎已经杀到回鹘腹地,九门提督崔文弼的援军到达,却将定王的八万镇西军尽数歼灭。
定王守关数十载,用兵如神,镇西军铁骑威震大萧,只是定王年迈,军心驰荡,加上几十年来累计的沉怨夙仇,吐蕃和回鹘才会趁机东进。
镇西军以寡胜众,杀回鹘骑兵七万人,吐蕃行军六万人,最后,却死在自己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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