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殿下吩咐,今晨已将人关入水牢,等候殿下处置。”胡鸿风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说完这句话后,赫连淳锋的气息突然加重了几分,像是在极力压抑某种情绪,他等了一会儿,见赫连淳锋依旧没有开口,有些担忧地问道,“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赫连淳锋闭了闭眼,又很快睁开:“无碍,我去水牢看看。”
更衣洗漱毕,赫连淳锋迈出营帐,看着外头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心中百感交集,他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对跟在身后的胡鸿风等人道:“你们不必跟着,先去忙吧。”
待众人离开,赫连淳锋才依照着记忆,慢慢往水牢的方向踱去。
他清楚地知晓自己多出的那两年记忆并非梦境,父皇病逝,他登上了皇位,却在叛乱中仓皇逃离皇宫。
那之后的一年,他居住在冉郢国与苍川国交界的常渝城内静待时机,最终在冉郢镇北军的帮助下将乱党除尽。
重回皇宫,他的身子像是再承受不了失去“那人”的痛,日渐衰竭,他安排好了宫中的一切,对尘世也再无眷恋,可他做梦也未曾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回来,还有机会弥补他所犯下的那些过错。
圣运二十六年,延锦帝仍在位,胡鸿风还未于叛乱中战死,最重要的是,皋月十六,赫连淳锋清楚地记得这个日子,这是他将华白苏带回苍川军营的第二日。
华白苏……
这个名字只是在脑海中闪过,赫连淳锋便觉体内像是有什么要喷涌而出,他按住胸口的位置,就如曾经的那三百多个日日夜夜般,痛得几乎忘了要如何呼吸。
时至今日,他几度经历生死,却仍旧不明白,当初他那样对待华白苏,甚至在叛乱发生前不久,还为了气对方刻意表示自己即将立后,华白苏到底是被什么蒙了心,才会对他动情,最后甚至不惜以身相替,护他周全。
“二殿下。”水牢外的卫兵打断了赫连淳锋的思绪。
“那名冉郢人可是关在水牢内?”赫连淳锋努力回忆着两年前的自己是何模样,顿了顿又道,“随我入内看看。”
“是。”几名士兵行了礼,留下两人在外看守,其余全跟着赫连淳锋进入水牢。
苍川军中的水牢挖在地下,多用来关押叛徒或是俘虏,环境十分恶劣,往下的台阶才走到一半,已经能闻到里头传来的阵阵恶臭。
水牢底部是一个巨大的水坑,里头的污水没过膝盖,水中立着数十根铁柱,除去华白苏,此时还捆绑着其他几名人犯。
华白苏被拷在其中一根柱上,他原本垂着头,听见响动才朝台阶处看了眼,正对上赫连淳锋复杂的目光。
“殿下不会是受到了良心的谴责,特意来关心我的吧?”华白苏眨了眨眼,笑得一派洒脱,“来都来了,站在那多没意思,不如也下来试试你们苍川的水牢?”
赫连淳锋只看着对方并未开口,在华白苏那痞子似的笑意下,倒是身后跟着的几名苍川士兵有些惶恐地呵斥道:“大胆!你这冉郢小民是活腻了不成,事到如今还敢如此对我们二殿下不敬。”
“呵,怕什么?你们二殿下想不想杀我,可不是我说几句话就能决定的,倒是你,在这里大呼小叫,就不怕我……”华白苏话未说完,只是直勾勾看着对方,那人便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自足底升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将他身上的镣铐解开。”赫连淳锋就在这时出了声,不止是苍川的守卫觉得惊讶,就连不远处的华白苏听到他的话都觉意外,轻挑了挑眉。
但赫连淳锋发话,守卫不敢不从,很快取来了钥匙,踏水上前替华白苏解去加在手脚上的枷锁。
华白苏实际远没有他表现出的那般惬意,原本被束缚在立柱上还好,此时手铐松开,他整个人便显得有些摇摇欲坠,缓了一会儿才勉强站稳,向前走了两步后仍是没撑住向一侧倒去。
苍川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赫连淳锋蓦地跃出,在华白苏倒入水中前,稳稳将人抱在怀住。
他像是丝毫不在意对方被污水沾湿的半身衣物,借势踢在那根立柱上,眨眼间又回到了原本站立之处。
“多谢殿下。”华白苏坦然地被他抱在怀中,甚至打了个小哈欠,对上赫连淳锋的目光后又道,“我走不动了,殿下好人做到底,抱我出去?”
赫连淳锋闻言没再开口,在一众惊诧的目光中抱着华白苏离开了水牢。
迈上最后一节台阶,刺眼的阳光打在身上,华白苏一时难以适应,伸手挡了挡,赫连淳锋的视线落在他手腕上的红痕处,脚步几不可见地顿了顿,他清晰记得上一世,被镣铐磨破的伤口未得到及时地处理,在污水的浸泡下化脓腐烂,那疤痕直至华白苏离世时也未完全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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