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_蓬莱客【完结+番外】(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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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那一次的会面,小乔才知道,原来从大乔嫁给他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碰过她一指头。

  大乔虽不及小乔天香国色,但也楚楚美貌。他竟然对一个已经成为他妻子的美丽女人碰也不碰一下,可见他对乔家的憎恨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既憎恨到这样的地步,却又同意联姻娶了乔女,心机之深,隐忍之能,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到了。

  正是抱着这样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小乔觉得今晚,这个魏劭应该也不会碰自己的。但只要没发生,什么事都有个不确定。

  万一呢?

  他要是和自己正常圆房,看他那体型和体重,坐下来重些,说不定就能把自己压吐血,要是心qíng再不慡——这个可能xing极大,来个shòuxing大发的话,自己现在这个在时人眼里已适婚,但实际还要再过两天才能勉qiáng凑够十五虚岁的身子板,恐怕真的吃不消。

  她也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像chūn娘叮嘱的那样,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在他身下来个什么以柔克刚。小乔前世曾嫁过刘琰,但作为她自己,虽称不上一无所知,但毕竟,在这方面还没来得及积累些什么实战经验,就到了这里变成了如今的小乔。

  小乔越想越没底,最后定了定神,继续坐到大chuáng对面地上的那张矮榻上发呆。

  ……

  刚来这里时,她很不习惯时人坐姿。现在高腿椅凳还只出现在北方胡人的部落里,高腿而坐也被视为粗野无礼的举动。她只要坐下去,在人前就只能保持两种姿态。要么臀部落在脚踵上跪坐,算较为轻松的日常坐姿,或者,将臀部抬起,上身挺直,称长跪,又叫跽坐,是准备起身或者迎客,表示对他人尊敬的一种坐姿。

  无论哪种坐姿,小乔都没法保持长久,更不可能像chūn娘那样,一坐一个时辰不动一下地绣花做针线。从前在家里,只要跟前没外人,顶着要被chūn娘责备不雅,她还是经常改用伸直两脚的坐姿来放松双腿,所以直到现在也依旧没学会长久跪坐的本事。

  小乔在榻上正襟危坐许久,依然不见魏劭归来。外面静悄悄的,什么声也听不到,便伸直腿,从边上捞过来一个靠箱,放松四肢,半躺半靠在了榻上。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的火盆燃的正旺,暖洋洋的,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熏香气味。昨夜她没有睡好,今天又折腾了一个白天,渐渐地,小乔犯困,朦朦胧胧快要睡过去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有人来了。接着,她听到外头侍女唤:“男君归。”

  男君是家中仆妾对男主人的尊称,相对于女君。

  小乔瞌睡虫立刻跑了,揉了揉眼睛,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刚回归成跪坐的姿势,便听到门扇被推开的声音,抬起头,见屏风后一个高大身影晃了下,似乎没站稳,打了个趔趄。

  小乔一惊,急忙直起身,准备下榻去看个究竟,那个人影已经稳住,转过了屏风,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不正是魏劭?

  他仿佛喝了不少的酒,那张原本线条冷峻的面庞也微微泛出来酡色了,进来后,径直就往里走去,自己解下了束发的发冠,“哗啦”一声随手掷在镜台前,看也没看一眼对面还直着上半身跪在榻上的小乔,转身朝那张大chuáng走去,到了,一把撩开帐子,玉璧相互撞击,发出清越的玉鸣。

  接着,两声“砰”、“砰”靴子落地的声儿,屋里就安静了下来。

  ……

  小乔见他径直上了chuáng,仿佛一转眼就睡了过去,原本有些绷的后背,终于放松了下去。

  她吁出一口气,双眼盯着chuáng上的魏劭,慢慢地恢复成跪坐的姿势。

  他应该真的睡着了。或者是醉酒了。

  许久,小乔慢慢地再伸直两腿,手握成拳,轻轻捶了下酸胀的腿,恢复成刚才半靠半躺的姿势。

  就这样,两人一个卧chuáng,一个在榻,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屋中的空气,除了原本的熏香,又混合了些来自于魏劭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闻久了,就不觉得了,只是头被熏的有些昏沉。

  夜已经很深了。小乔就这样坐靠在榻上,一会儿朦朦胧胧地打着瞌睡,一会儿又忽然惊觉过来,猛地睁开眼,看到魏劭依旧保持着原样高chuáng而卧,便又放松下来,再次打起瞌睡。这样反复了数次,最后一次她挣醒过来,是被冻醒的。

  窗外依旧黑沉沉的。看烛台上喜烛燃剩的长度,应该差不多四更天。火盆里的炭火也将近白灰,只散出些温温的余温了,屋里一凉,外头的寒意便渗了进来。

  小乔浑身发冷,双手jiāo抱,揉了下被冻出了一层细细jī皮疙瘩的两边胳膊,估计离天亮又还要好一会儿,盯着chuáng上的魏劭,见他半晌没动一下,迟疑了片刻,终于下地,蹑手蹑脚地朝chuáng靠去。

  时下贵族阶层卧室里的习俗,不管夫妇是否同衾,chuáng上总会放两幅被衾。

  魏劭只躺在chuáng沿靠外的一侧,也没盖被,两幅被衾此刻都在chuáng的内侧摆放着,叠的整整齐齐。

  小乔几乎没弄出半点声息,终于走到chuáng尾,停在魏劭脚前的位置。

  她悄悄看了他一眼。

  他仰卧着,因为人高腿长,占了大半张的chuáng,上半夜刚进来时面上泛出的酡红酒色已经消退了下去。或许chuáng角灯影照不到,光线略微昏暗的缘故,脸色倒显得异乎寻常的安宁,一双浓黑剑眉也愈发醒目,两只眼睛闭着,睡的依然很沉。

  小乔屏住呼吸,尽量慢地倾身向前,身体越过了他的腿,伸出一只手够过去,试图将距离自己近的那chuáng被衾拿出来时,身下的魏劭仿佛突然苏醒,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接着,耳畔“伧”的一下剑出鞘声,她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魏劭已从枕下迅速抽出了一柄长剑,人也跟着从chuáng上翻身而下,耳畔一凉,剑尖就紧紧地贴在了她的咽喉之侧。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小乔顿时僵住。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剑锋贴着自己脖颈皮肤时透过来的那丝儿寒意。和空气里的寒意给人所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铁锈甜味儿。

  她知道这是血的气味。

  她慢慢地回过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还带着细微的红色血丝,透出了一缕淡淡的杀气。

  “我有些冷,方才是想取被而已。不想却惊动了你。”她用听起来镇定的声音说道。

  但她心里确信,自己确实没有碰到他分毫。

  魏劭注视了她几秒,转头环顾被布置成纁红一片的屋子,仿佛才意识到什么似的,闭了闭眼睛,另手抬起来揉了下额头,周身那种绷出来的杀气终于消失了。

  他将剑慢慢地放了下去。

  第10章 目盲君

  魏劭持剑的手缓缓放了下去,剑尖指地,但人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也一直定在小乔的脸上。

  他目中的两点瞳仁仿佛凝冻住,纹丝不动。可能刚醒来,又或者是侧旁红烛映照的缘故,变成了带些淡淡透明釉质的赤褐色,如同琥珀的颜色。

  被这样的一对眼珠子盯着看,小乔全身紧绷,不敢乱动,一双眼睛下意识地也睁的滚圆,被动地和他对望。

  一丝儿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罅隙里钻了进来,烛火轻轻晃了下,小乔面上投出得那道侧颜烛影也随之微微一晃。

  魏劭仿佛忽然回过了神,肩膀微微动了动,也没低头看,剑“嚓”的一声便cha回了剑鞘,放到chuáng上后,他坐到了chuáng沿上,低头弯腰穿好靴履,随后抓过剑,起身大步便往外走去。

  小乔目送他的背影,舒出一口气。

  魏劭走到屏风边,忽然又停下脚步,转过了头。

  小乔那口还没舒完的气,顿时又憋在了胸口。

  “这里不合你停留,明日我便着人送你回渔阳。”

  他淡淡地说道。转身终于走了。身影拐过屏风,门“呀”的一声开了,接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彻底消失在了耳朵里。

  小乔终于舒完了那口气,最后摸扶着chuáng沿,慢慢地坐下去时,发觉自己的手竟是微微颤抖的,后背也出了一片冷汗,内衫紧紧地贴在了肌肤上,冷飕飕,叫人极不舒服。

  ……

  魏劭往书房去,快到时,停了下来,四面环顾。

  白天的信宫,因为人不多,往往也有空寂之感,何况此刻才四更天,正是夜最深沉的时刻,四下俱寂,信邸里的仆从也都还沉浸在梦乡中。

  他的视线落在身后那座被黑夜勾勒出了清晰轮廓的檀台。

  片刻后,他登上这座筑于高高夯土台上的高楼,凭栏迎着带了几分透骨飒寒的夜风,远眺沉沉夜幕下的城墙和城墙外的原野,出神时,听到身后一阵细微脚步,转头,借着头顶星光,辨出是行军司马公孙羊。

  “主公dòng房花烛,怎独自在此凭栏?”

  公孙羊朝魏劭见了个礼,走近后笑道。

  ……

  公孙羊,字哺恩,泰山章丘人氏,年四十。早年事魏劭父亲魏经,因出身低微,魏经手下能人济济,他也籍籍无名,魏经身死后,幽州一度陷入四面受敌的困境,他口才出众,在合纵连横的转圜上有上佳表现,数次令幽州转危为安,逐渐被徐夫人重用,魏劭治军后,他便随魏劭东征西战,官拜行军司马,是魏劭的心腹谋士,魏劭对他颇是倚重。这次兖州乔家主动以婚姻示好,当时使者来时,魏劭恰好不在,回来闻讯祖母徐夫人已经代自己应下婚事,本来还是不愿的,因为使者走掉刚不久,打算派人追上去截回,公孙羊以理劝他,魏劭最后终于接受了他的劝告,应了这门亲事。

  ……

  “先生不拥被高眠,怎也在此chuī风?”

  魏劭反问了一句。

  “昨夜本喝醉了,一觉醒来,再无睡意,见星河灿烂,索xing到此夜观星象。不想遇到了主公。”

  公孙羊说完,呵呵一笑,走到魏劭身边,又道:“我曾闻兖州有谚云,‘洛水十分神,双乔占八分’,原本不信,道是夸大。今夜婚礼所见,乔女倒确实当的如此赞颂。我观她举止神色,众目之下,无丝毫怯露,落落淑女。主公得美,可喜可贺!”

  魏劭眼前便浮现出刚才那张明明受了极大的惊吓,眼睛都睁的圆溜溜了,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睫在微微颤抖,却还极力在自己面前作出镇定神色的小脸,默然片刻,淡淡的道:“不过是听了先生劝,顺水推舟权宜之举罢了,何来所谓可喜可贺。明日叫她上路回渔阳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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