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说着,忽然外头一阵脚步声近,接着传来“啪啪”的拍门声,叔父陈滂在叫。
陈瑞面露懊色,从地上跳了起来,转身正要出去,忽然又停下,回头对着小乔低声道:“别让我叔父知道你是魏劭之妻!他若知道了,定会将你送去晋阳!”
陈瑞叮嘱完了,这才去开了门,也不让陈滂看到里面的小乔,出去便带了上门,问道:“叔父找我有事?”
陈滂脸色很是难看,指着门里径直道:“你带回来的女子,可是魏劭之妻?”
陈瑞吓了一跳,正要否认,陈滂的手指头已经朝他面门戳了过来,厉声喝道:“你想引祸至我石邑不成?什么女子不好动,竟动到了魏劭的头上?他岂能容忍这般的羞rǔ?如今魏梁就在城下骂战!她人呢?趁魏劭未到,趁早送她出去!”
陈瑞未料魏梁竟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一愣,见陈滂要推门,到手的美人,哪里肯送回去,何况又和魏劭有怨在先,伸手拦住了陈滂,冷笑道:“我便就夺了魏劭之妻,那又如何?他有本事,就从我手里再夺回去。”
陈滂顿脚道:“糊涂!我苦心经营石邑多年,才算维持住今日局面,你正好给他送了一个攻我的借口!还不快快给我让开!”
陈瑞一怔,随即满不在乎道:“魏劭来就来,我岂会怕他?前次博陵一战,我不过是防备不够,这才马前失蹄。我正想和他再决一雌雄,等着他就是了!”
陈滂气的手直发抖。陈瑞见叔父嘴唇乌青,想了下,哄道:“好容易捉到魏劭之妻,岂能说归还就归还?往后传了出去,叫我并州颜面何存?况且,就算如今把她送出去,也是晚了,魏劭照样还会来攻!我实在已经去信给父亲了,预备拿她换魏劭的两个城池。石邑有天堑倚靠,固若金汤,从前魏劭父亲不是也来打过?照样没打下来!叔父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你真的去信到晋阳了?”
陈瑞指天发誓。
陈滂迟疑了起来。
倘若晋阳那边已经知道了这事,自己恐怕就不能做主将这魏劭之妻归还出去了,如今骑虎难下,只能先等回音。犹豫再三,回头望了一眼门内方向,恨恨地先走了。
陈滂回去后,命人去城头探,回报说那个魏梁还在原地抱刀坐于马背,心知这事是不能善了了,回忆当时与侄儿说话时的qíng景,终究是放心不下,自己火速写了一封信,加火漆印鉴后,叫了亲信进来,命星夜火速送去晋阳。亲信持信而出。陈滂在房中不安踱步,忽然听到门口一个声音道:“叔父,你这是不信侄儿了?”
陈滂抬头,见陈瑞手里拿剑指着刚才出去的信使,bī他退了回来。脸色不禁一变,沉下了脸,怒道:“云吉,你这是何意?”
陈瑞冷笑:“叔父,我在晋阳时,就常听到有人在父亲面前进言,说你生xing怯懦,为博一方美名,不惜向魏劭卑躬屈膝以求媾和。你名气是有了,却堕了我晋阳威风。如今我既来了这里,岂能坐视不理?叔父你年纪也大了,好生将养才对,这石邑的事,放心jiāo给侄儿就是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奔进来十几个甲衣武士,上来就将刀架在了陈滂脖子上。
陈滂大怒,痛骂陈瑞竖子无知,涕泪jiāo加:“你小时我就知你异类!今日果然变本加厉!我固守十数年的石邑,今日恐怕就要因你破在一个女子手里了!”
陈瑞小时顽劣,陈滂不喜,常在陈翔面前说他的不是,陈瑞对这个叔父早就心怀不满,听他破口大骂自己,大怒,命人堵住他嘴押下去看牢,又传令下去,称自己遵照父命接管了石邑城防,往后这里一切都由自己调度,如有不从者,军法斩之。
石邑城守里的将吏军士莫名其妙。只是陈瑞是晋阳三公子,有战功,平日又得陈翔的宠爱,现在陈滂人也不见了,他手执信符威风凛凛,口口声声不服者斩,莫不敢从,战战兢兢,皆以陈瑞为号令。
陈瑞见石邑上下官军对自己毕恭毕敬,这些时日来的郁闷一扫而光。
石邑有守军两万,皆是jīng兵,地势又为城防添一助力,易守难攻。
他现在就等魏劭前来,只要败了魏劭,不但能在晋阳那边一雪前耻,而且从此美人面前也扬眉吐气,谅她再不敢轻看自己。
陈瑞胸臆间满是豪壮,亲自带着一列步弓手登上城墙,见城门之下十数丈外,魏梁果然还在,命步弓手齐齐she箭bī退魏梁,自己探身到城墙外,放声道:“去告诉魏劭,等三公子我和美人成亲之后,再好好地会一会那厮,与他大战三百回合!”
魏梁被箭阵bī的后退了十数丈,见陈瑞在城头狂笑而去。既不知道城内女君到底如何,也不知道流星马是否已经将消息传到信都,沉吟片刻,命军士留下继续刺探城内动静,自己上马折返了回去。
他心急如焚,加上自责愧疚,一路疾赶没片刻停留,傍晚时分,赶到距离石邑一百多里之外的庆云之时,远远看到对面道上旌旗展动,尘土遮天,辨出是魏劭旗帜,直冲入阵,军士认得魏梁,见他满面尘土,神qíng焦急,纷纷让道,魏梁径直冲到了魏劭面前,下马便翻滚落地,跪在了地上,叩首道:“请君侯赐死罪!君侯将护送女君之重任jiāo托给末将,末将失职,致使女君身处险地。末将本无颜再来面对君侯!等末将攻下石邑,救回女君,末将再请自裁以谢罪!”
魏劭翻身下马,将魏梁扶起,问道:“她如何了?”
魏梁抬头看了一眼魏劭,见他目光盯着自己,迟疑了下,终于小声道:“陈瑞那厮在城头放话,说先与女君成亲,再会君侯,与君侯战三百回合……”
四周空气忽然像是凝固住了。
魏劭一动不动,片刻后,一边眼皮子忽然跳了两下,“伧”的一声拔刀,一刀便将道旁一株碗口粗的老杨柳拦腰斫断。
杨柳弯折了过去,呼啦啦地倒了下去。
魏劭面色yīn沉,转过头,一字字地道:“传令,星夜上路,攻石邑,杀无赦,活捉陈瑞者,重赏!”
第15章 魏侯之怒(上)
陈瑞满心满眼都是小乔影子,下了城头便直奔太守府,吩咐下去,立刻将喜堂布置起来,预备自己和小乔成婚。
以他本xing,看上了一个女子,何况还落到自己手里,便如羊入虎口任他宰割了,哪里会有这种耐着xing子迁就的道理?只是这一回也不知道怎么,竟就对她下不去狠手,心想大不了再等一天就是了,等过了喜堂,不管她愿不愿意,就成自己的人了,到时再抖擞jīng神拿出男子龙,阳气概,等她尝到自己侍弄妇人的本事,不怕她不臣服。这一日他安排了城防,将护军、校尉等重要职务委任给自己的亲信后,便旁事不管了,就在小乔跟前转悠,命人不断捧着珠宝绸缎送到小乔面前,百般讨好于她。终于到了次日傍晚,一切准备停当,新房布置的有模有样,这陈瑞也正儿八经地等到了吉时,命人去房里qiáng行将小乔带出来要行婚礼之仪,正在这时,急报传来,说探子在城外三十里处发现有行军正往城池方向而来,像是魏劭的人马,很快就要bī到城下了。
不想魏劭行军如此之快,陈瑞只得暂停婚仪,命探子再去探,回来报说已经不及十里地了。
陈瑞破口大骂魏劭坏人好事,一把脱去礼服,命人取来锁子甲护心镜,全副披挂上身,又取画戟,抖擞jīng神要领军出去应敌时,忽然想了起来,迟疑了下,返身匆匆奔回到房中,一把推开了门,对着小乔说道:“美人儿,魏劭自己找来送死了。不识好歹竟敢坏你我好事!你且看着,我这就出城去将他杀于马下,等我取胜归来再和你行拜堂之礼。你等我。”说着取出绳索,三两下便将她手脚捆了起来,最后将她抱到chuáng上放躺了下去,口里安慰道:“美人休怪我又动粗了。实在是对你不放心。怕我不在跟前,你万一想不开有个好歹,那时我悔之晚矣!你且忍忍,我去去就回。”说完放下帐子转身出去,吩咐仆妇在门口看守好,自己才急匆匆地赶到城门口,点选了兵将,翻身上马,立起旗帜,一马当先引兵将出了城门陈兵于野,威风凛凛,就等着魏劭到来。
魏劭行军而来,路上早有探子频频传报,得知陈滂已被陈瑞所制,石邑城防将领变更,陈瑞也领兵列阵于城外了,扬言要与自己决一雌雄,便直扑城池而去,到了数里之外,遥遥望见城池之时,两军遭遇。
魏劭遥望对面,阵头处,见陈瑞高坐马背之上,画戟横手,两边排开了四位健将,身后竖一面丈余高的旄旆大纛,上绣斗大的陈字,迎风飘展,威风八面。陈瑞拍马而出,正朝自己放声挑衅,姿态狂妄无比。
魏劭恍若未闻,只从左右取过自己的双机贯虎铁弓,瞄准之后,力满弦弩,朝着陈瑞放了一发三连珠。
箭簇带着撕裂空气的隐隐锐啸,在空中头尾相衔,如绷的笔直的灵蛇,直取百步余外的陈瑞,陈瑞没有防备,大吃了一惊,见风驰电掣间,眨眼便到了近前,甚至来不及挥戟格箭了,也不顾难看,急忙俯身贴到了马背上,这才勘勘躲过了箭簇,头顶一阵咻咻风过,只听身后“噗噗噗”接连三声闷响,回头一看,三支箭簇竟连贯深深钉入了旗杆,虽百步之外,力道依然贯穿腕粗的杨木,箭尾嗡嗡乱颤,旗杆木屑飞扬,又一阵风卷过,“喀拉拉”的轻微一声,旗杆硬生生腰折成了两截,带着那面大旗落到了地上。
魏劭的祖父魏伦年轻时奉召入洛阳,做过一段时间的羽林郎将。魏家虽是世族,祖上也历任太守要职,但因他容貌俊美,受此连累,起初无人信他能力。某日汉帝设宴,筵席中以she箭为戏,称听闻古时善she者,有一箭能穿五甲之力,希望能亲眼看到。筵席中的众多善she者纷纷出来试she,却无一人能贯she五甲。汉帝失望之时,魏伦出列,请试七甲。汉帝惊讶,但依旧让人将七层jīng索铠甲叠放。结果魏伦一发dòng贯。汉帝大惊,堂宴者也无不震动。魏伦就此扬名,汉帝封他qiáng弩将军名号,命领军抗击匈奴。当时还是翁主的魏劭祖母徐夫人也是因此而爱慕上了魏伦,后来下嫁于他,生了魏劭父亲魏经。魏经亦以善she而著称。
没有想到,几十年后,魏劭竟也不负先祖qiáng弩之号,she的如此一手jīng绝qiáng弩!
两军静默片刻,忽然,魏劭一方发出了一阵整齐的“虎威”啸声,军士齐齐以盾顿地,若起滚雷,声震地面。陈瑞阵前,将士面面相觑,竟鸦雀无声,两军还没开仗,气势先就输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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