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_蓬莱客【完结+番外】(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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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劭原本并不看她。

  慢慢将视线定在她的脸上。

  他盯着她,眸里目色yīn暗,眉头皱了起来。

  “我所求的,不过是安心两字。”她慢慢地道。

  “今日你我关系到了这一步,你骂我处心积虑,原也没错。只是夫君,从前那样的qíng况之下,你我谈何jiāo心?既无jiāo心,又何来的信任,能叫我放心将自己和我母家人的xing命全都jiāo付于你?”

  “即便是到了此刻,我依然不认为我当时那么做是错误。只是我那时没有想到,到了后来,夫君你会为我做出如此的退步,给了我一心想要的允诺。如今你恨我,也是人之常qíng。”

  “我确实负了你,负那夜你追我至信都郊外驿舍的一腔赤诚。”

  说出这一句话,她腔内阵阵发闷,胸前双rǔ,更似随她qíng绪,忽然间rǔ水仿佛汹涌而出,胀痛不已。

  她侧身,长长地释出了一口气,等着qíng绪稍稍平复。

  “我来,是向你致歉。为我从前引你真心对我,你给了,我自己却未同等付出。”

  “倘若从前,我是以乔女之心入了你家,那么从今开始,我便是你的妻,腓腓的母亲。”

  她说完话,周围便安静了下来。

  有rǔhuáng色的香木花絮从树冠间随风飘落,无声地沾在了她的发顶,也落于他的肩膀之上。

  魏劭一动不动。

  “腓腓快三个月大,极惹人爱怜,我对她日思夜想。我这就动身,上路回渔阳了。”

  小乔忽然道,朝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那张不见血色,即便是笑容也不能完全遮掩住憔悴之色的面容,在他的面前倏地转了过去。

  魏劭仿佛才回过神来,看着前方那个正在离去的天青色亭亭背影。

  她走的很快,脚步越来越快。

  仿佛只在他的一个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宫道的尽头。

  ……

  马车都还停在皇宫的朱雀门外。

  小乔在chūn娘的陪伴下,安静地离开了洛阳,就和来的时候一样。

  六月初,她顺利回到了渔阳。

  一进门,不顾旅途疲累,换去衣裳,飞快地洗了把脸和手,立刻便去了北屋。

  一个多月不见,腓腓似又大了些,睁大一双漂亮的圆圆眼睛,起先仿佛没有认出小乔,只是看着她。

  “小女君,你娘亲回了!”

  rǔ母着急,不停地在旁提醒。

  可是腓腓依旧仿佛没有认出她。

  小乔朝腓腓伸出手。手指一下就被她捉住,紧紧地抓着。

  她的力气很大,母女肌肤相触。

  “腓腓——”

  小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女儿粉嘟嘟的柔嫩面颊,唤了声她的名字。

  腓腓一下辨出了母亲才有的那道柔软的熟悉嗓音,立刻变得欢喜,嘴里咿咿呀呀,小胳膊晃着,探身朝小乔伸出来另只手,手腕上戴着的那只镂有福纹的老银铛发出悦耳的轻微碰击之声。

  小乔立刻接过女儿,将她小小的身子抱在了怀里,贪婪地闻着她身上散出的那种熟悉的淡淡rǔ香味道。

  所有的疲倦和酸楚,瞬间dàng然无存。一颗心里,充满了柔软的怜惜和歉疚之qíng。

  生产后她的rǔ汁很多,又甘甜,腓腓似乎更喜欢吃母亲的rǔ,所以之前徐夫人虽也预备了两个rǔ母,但一直都是小乔自己喂养。

  出门后,她不舍就此断了女儿的rǔ,在chūn娘指导下,每天都会定时排挤,免得因胀久了而断rǔ。

  此刻终于再次将女儿抱回在了怀里,rǔ汁又涌了出来。

  仿佛闻到了来自母亲的rǔ香味道,腓腓立刻朝她胸前凑了过来。

  小乔接过温巾解衣轻轻拭了一遍,哺rǔ女儿。

  腓腓ròuròu小手紧紧地抓住小乔的衣襟,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吞咽,吞的咕咚作响,吃饱后,在小乔怀里睡了过去。

  第146章

  小乔将女儿继续抱于怀中,等她睡熟了,才轻轻地放到了chuáng上。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小家伙ròu嘟嘟,睡觉时脖颈胳膊窝里爱出汗。

  小乔展开一条适合这初夏天气的薄衾,盖住女儿身子,留rǔ母在旁照管,到了徐夫人的跟前。

  方才她来北屋,本第一时间先去见了徐夫人。

  徐夫人不过问了两句路上的qíng形,先便打发她去看腓腓。

  此刻她正在小乔从前给她建的那个花房里,浇着一丛去年新移栽过来的稽山重台蔷薇。

  庭院里生机勃勃。蔷薇青翠的枝叶上沾了水珠,枝头打着各色花骨朵,尚未展苞,吐露的芬芳便已引来几只扑戏其间的蜂蝶,一只圆背金点黑色天牛忽然从斜斜里飞了过来,撞到徐夫人的身上,“啪”的仰面掉在泥地里,不住地振翅,划拉着须脚,发出嗡嗡的声音,笨拙地一次次努力,想翻身再次飞起,却徒劳无功。

  那只猫儿,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敏捷地扑了上去,一爪子摁住了,闻了闻,拨拉着玩儿。

  徐夫人抱开猫儿,将虫子翻了个背。

  天牛在泥地里爬了几步,振翅“嗡”的一声,再次飞了起来,黑色圆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了花丛里。

  “腓腓睡了吗?”

  徐夫人收回目光,微笑问。

  “睡了。”

  小乔应。

  “祖母……”

  她又唤了一声,喉咙里仿佛有无数的话想说。

  却无从说起。

  “替我递把剪子。”徐夫人说。

  小乔从钟媪手里接过,递了上去。

  徐夫人接过花剪,小心地剪去一簇留了白色虫卵的败叶。

  “我都知道了。”她一边修剪枝叶,一边说道,“劭儿能克制,这便好。我听说你父亲双目失明,如今如何了?”

  “他无大碍了。慢慢调治,想必往后目视也能恢复。”

  小乔忍住心里的难过,说道。

  徐夫人停下了剪,仿佛在回忆往事:“我还记得从前你父亲来幽州的qíng景,儒雅宏达,我印象深刻。十数年了,光yīn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小乔心中忽然慢慢地浮出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念头。

  想问这位她无比敬重,也无比孺慕的老妇人,为何当初愿意接纳乔家求好,让她唯一的爱孙娶一个来自乔家的女儿。

  “劭儿没说什么时候能回?”

  徐夫人忽问。

  “汉中衅战,他应忙于备战,恐怕一时还回不来……”

  小乔回过了神儿,忙应道。

  徐夫人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小乔迎上了她的目光,并无退避。

  “你刚回来,路上辛苦,先去好生休息。等明日养好了jīng神,再抱腓腓回西屋吧。”

  徐夫人端详了她片刻,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微笑。

  ……

  自古起,军中便设专门的行军从事,录检阵亡士兵名单,于战后对家属予以抚恤。

  虽有古法,然,真正能实施的,也只有盛世皇朝,或圣贤理想中的仁义之师。

  生逢乱世,烽火连年,兵凶战危,死的人太多了,人命真正轻贱如同糙芥。

  遇大战,阵亡士兵尸体jiāo错,更是如同堆丘。

  甚至,当军粮匮乏,便拿死去士兵的尸体或劫掠百姓充当军粮,这样的事也屡见不鲜。

  当打仗和死人已成了如同吃饭喝水般的日常存在,即便在魏劭军中,逢连绵战事,也不能做到能将每一个阵亡士兵的姓名检录下来。

  更多的母亲和妻子,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望穿双目,直到绝望。

  随魏梁同去兖州死去的一十六名随卫,名录齐备。其中有几人是渔阳人氏,都出自普通民户。

  噩耗早些已随军中抚恤传至家人处。以普通阵亡论。

  小乔从自己的嫁妆里另备了一份足够能让死亡随卫家人度日的额外抚恤,派人分送。

  她没有亲自上门抚慰。

  地位尊卑的天然不对等,决定了即便那些随卫家人知道儿子或丈夫的真正死因,心怨,能够表露出来的,想必也就只有感激和惶恐。

  数日后,她只去探望了魏梁的母亲和妻子。

  在洛阳,她与魏梁临辞,魏梁曾特意说,女君回渔阳,若见到老母,勿告她自己曾受伤濒危的事。

  ……

  已经差不多一年半没见到儿子的面了。

  忽从女君口中得知魏梁过些时候应就能归家探亲了,魏梁母亲和妻子十分的欢喜。

  对女君上门来看望,更是感激不尽。

  小乔告辞的时候,魏梁母亲不顾年迈,执意相送到了门口。

  小乔回家路上,眼前浮现出片刻前魏梁母亲和妻子喜气洋洋的笑脸,心中五味杂陈。

  马车在街上徐徐而行,渐渐靠近城北的魏府,到了门口,停了下来。

  小乔被chūn娘扶下马车,一眼看到大门右侧石础旁的拴马桩上,拴了一匹黑色的大宛骏骓。

  乌骓高大雄壮,四蹄修长,浑身油光水滑,仿佛刚停下来没多久似的,肩颈处汗水淋淋。

  马奴在旁,正为它擦拭汗水。

  “男君的马!”

  chūn娘一眼便认了出来,脱口而出,声音充满惊喜。

  小乔心口一跳,浑身血液仿佛忽然间加速了流动。

  门房看到马车回来了,忙上前迎接:“女君可回了!男君方也回了!就和女君前脚后步!”

  chūn娘挽住小乔胳膊,急急地几乎是拖着她进了大门,一路径直往西屋去,直到到了院门之外,才停了下来。

  脚步有些快了,停下后,小乔略喘息。

  础阶下站了一溜的仆妇侍女。林媪在院门口张望,忽看到小乔,匆匆迎了出来,笑容满面,压低声道:“男君回了!就在房里!小女君睡着,男君在旁,看她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唉哟,心都要化了……”

  chūn娘目露喜色。继续送小乔到了础阶下,帮她将方才被风chuī的略散的鬓发捋到耳后,端详了下她,方微笑着,柔声道:“女君今日很美。进屋去吧。”

  小乔停于门口,对着那扇虚掩着的门,定了定神,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

  这个舒展小手小脚酣睡在他眼皮子底下,娇弱漂亮的像朵小花儿似的雪团小人儿,竟就是他魏劭的女儿?

  魏劭挨着半边身坐于chuáng畔,倾身向里,屏住呼吸低头望着chuáng上睡着了的那个小小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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