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_蓬莱客【完结+番外】(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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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乔侧过脸,抬手飞快抹去脸上泪珠,没有说话。

  房里沉默了下来。

  魏劭见她不再转脸朝自己了,眼睛只盯着斜旁桌上的那盏烛台,仿佛那是一朵花儿似的有的看头,忽然感到有些没趣儿,迟疑了下,道声“你且把头发擦擦,早些睡了吧。”转身快步便走了。

  他一走,小乔一直绷着的肩膀慢慢地松垮了下来,长长舒出一口气,有些乏力地靠在了侧旁的桌边儿。

  ……

  这晚的风波过去,一切和原来并没什么两样。只在两天后,钟媪给小乔送来了金、帛各若gān,除此,还有两盘平日不大见得到的羌桃和安石,国进贡才有的水晶石榴。钟媪说,是君侯吩咐送来的。

  小乔略感意外。猜测应该是魏劭就那晚事的一点弥补的意思,便应景地笑了笑,说,请转告君侯,她很是感激。

  chūn娘忙让侍女接过赐物,再三地表谢。

  “女君,老夫人年迈,身旁需婢伺候。婢明日先行启程回去,不能再服侍女君。女君在此再安心留居些时日,待与君侯一道北归,到时便可拜谒老夫人了。”

  她临走前,忽然这么说了一句。说话的态度也和从前差不多,还是一样的端持冷淡。但却是这些时日以来,小乔听到的她对自己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了。并且留意到,钟媪的话里,并没有提及在渔阳魏家的另一个女人,魏劭的母亲朱氏朱夫人。

  她说了几句路上祝安之辞。

  钟媪朝她略拜了拜,转身离去。

  ……

  chūn娘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对着魏劭送来的这堆东西,却露出微微喜色。说过两天用这锦帛给她裁套新衣。

  “我衣服已经够多,本就来不及穿,不必再做了。”

  小乔有点漫不经心,说道,随手抓起两个羌桃放在手心,滚着玩了两下。

  “也好,那等过些时日。”chūn娘命侍女收起金、帛,“婢帮你剥食桃榴。魏侯倒是有心了。从前在东郡,冬日里也难得见到这么喜人的桃榴……”

  “我不爱吃这些!”

  小乔将手里的羌桃丢回到盘里。

  一只羌桃跳滚出盘子,在桌上滴溜溜地打起了旋。

  “你们分食了罢。”

  她拍了拍手心,朝惊讶望着自己的chūn娘和侍女说道。

  ……

  虽然同住一个地方,但那晚过后,魏劭就没来过she阳居了。有时小乔在庭院散步,与他偶遇,见他总是行色匆匆,态度自然也是冷淡的。她若实在躲不开了,和他招呼,他也不过随意“唔”上一声而已,绝无多话。

  魏劭倒没限制小乔外出。但小乔一次也没出去过。她的生活依旧很单调,唯一的乐趣,大约就是每天huáng昏的时候,登上檀台俯看夕阳下的城池或者城墙外的远方了。

  有时,小乔站在檀台的顶,偶会看到疑似魏劭的一行人马进出城池的身影。

  他似乎真的很忙,忙的就像一条狗。小乔在心里想道。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从指fèng里流过,天气渐渐变的暖和了。虽然早晚还脱不去身上的厚重冬装,但风chuī过来,不再像刀割似的bī人。冰河开始解冻,she阳居原本灰扑扑的枯燥庭院里,也开始泛出浅浅的几点嫩绿。

  小乔发现窗前那株海棠的枝gān开始冒出新芽的那天,魏劭派人给她递来了个消息,让收拾行装,说这两天就预备动身北上。

  徐夫人的六十大寿就要到了。

  他需要回去,为祖母庆贺贵诞。

  ……

  三天后,小乔坐的那辆马车晃晃悠悠地碾过青石路面,出信都取道北上,朝着渔阳而去。

  这一路很顺利,没再发生任何的意外。

  半个月后,一行人抵达了渔阳郡。

  渔阳城池西北有山,曰渔山,城在山南,故名渔阳。古又名无终邑。因东北方向去百里,有一座名为无终的古城,城池虽小,三面环山,冬日不像别的地方那样风gān酷寒,住在其间,如处江南。魏家在无终城里修有一座别苑,徐夫人去年冬天就住在那里,如今还没回到渔阳。

  渔阳自古又是兵戍之地。几百年前,燕筑长城抵御匈奴,城墙便从渔阳之侧而过。

  魏家从魏劭的祖父时代开始,为坚固北防,震慑匈奴,将州治从范阳迁到了更靠北的渔阳,几代下来,城防不断加固,到了魏劭这一代,势力正当qiáng盛的伊邪莫单于王也轻易不敢再与魏劭军队起正面冲突。从前曾屡遭匈奴骑兵荼毒的白檀、上谷一带,如今也已多年没有大的战事,百姓重新聚居,人口也渐渐得以繁衍。

  小乔抵达的那一天,chūn阳明媚。马车接近城门口时,她好奇地探头到车窗外看了一眼。看到远处的前方,若洗的碧空之下,城墙高耸摧云,犹如两条磅礴的巨大黑龙,伏地沿着东西蜿蜒而去,一眼看不到尽头。渐渐近了,看清城墙整体全部是用青黑色将近三尺来高的巨大石块整块堆筑而成,坚固若长城之态。城门之上的城楼,也不是她寻常见惯的牌楼样式,而是犹如碉堡的一个巨大方正塔楼。沿着城墙,这种塔楼每隔数十丈就有一个,只比城门上的略小些而已。塔楼四角旌旗飘展,上有甲衣士兵执戈瞭望,长戈上的刀头在阳光的照she之下,闪动着刺目的金属光芒。

  君侯回城的消息,方才经由探哨带到了城内。城门立刻大开,大队身着盔甲的军士列队从城内涌出,分列道路两侧,留在渔阳戍守的副将李典、张俭等十数人骑马奔出城池迎接。魏劭与部将略寒暄,便率众入城。一路所过,军士齐行军礼,高呼“君侯归”,声若沉雷,撼人耳鼓。进入城池后,百姓闻讯,也纷纷奔出家门夹道欢迎,一路过去,最后抵达了位于城北正中的使君府邸。

  魏劭回城的具体日子,事先并没有传讯到家,所以他的母亲朱夫人并不知道,今天人也恰好不在家。管事说,朱夫人两天前带着郑姝去了渔山上的巫祝庙,现在还在庙里。他已派人去通知了,想必很快就回。

  朱夫人笃信巫祝,最近几年更是沉迷,和神庙里的巫司相jiāo频繁,从前常将她请到家中,供奉宛若神人。被魏劭遇到过两次,见儿子不喜,这才少来家中,改成自己去往巫庙。魏劭虽厌,但见母亲屡劝不听,自己又忙于军务,终年少在家,也是鞭长莫及,无奈睁一只眼闭一眼由她去。刚进家门,听到母亲又去了巫庙,略皱了皱眉,随即吩咐管事,将女君送到后宅安置。

  第20章 同居

  魏家这座宅第,既有北方世家大族宅宇惯有的宏阔,又秉承列侯建制。大门三间一启,上覆歇山顶,下为巨石基座,梁枋上饰以夔龙彩绘,门前左右各列一对半人身高的青铜怒狮。前堂宏大,后宅各处居所也以院墙井然分隔,中间连以庭院,整体布局明朗而开阔。

  魏家地位最高的人,无疑是这会儿还在无终居住着的徐夫人。徐夫人的居于正中北,如今空着。魏劭母亲朱氏居于东,小乔被安置在了相对的西屋。

  西屋名为“屋”,实则是个不小的独立院舍,过两道门,经过重庭和左右厢房,最后才到了最私密的寝屋,耳房天井,无不齐备。

  西屋里有婢仆十来人,齐齐到门外跪迎小乔,口里呼她女君。

  虽然这次回来并没事先知照,但屋里屋外无不gāngān净净,寝屋内更是纤尘不染。

  往后,小乔就要长居在这里了。

  chūn娘和侍女归置行装时,小乔留意到房里留有男人的几套衣物以及一些日常用具。

  看起来魏劭从前在家,平常也是住在这房里的。

  在信都时,当着钟媪的面,魏劭就和自己公然分居,没有半点想要遮掩的意思,可见他根本不在意家人如何看待两人的夫妇关系。再加上他对自己一贯的轻慢,小乔推断接下来,他应该也不会勉qiáng和自己同居一室的。

  这对于她这个新婚才不久的“女君”来说,自然是一种羞rǔ,等到明天,魏家上下奴仆想必就会在背后拿她当议论话题了。

  树有树皮,人有脸皮。树没了皮活不成,人没了这张皮,虽然死不了,未免就难看了。

  小乔也是俗人一个。初来乍到的,谁愿意过一晚上就成别人眼里的笑话。要是自己能装一张出来,辛苦点她也乐意。

  但偏这种事,不是自己一个人能解决的。估计魏劭对自己是恨不得像拍苍蝇一样地拍死,眼前才算gān净,那她也就只能尽量想开了。

  幸好,心眼儿够大,不会自己给自己牛角尖钻,这大概就是小乔除了这副皮囊之外的最大优点了。

  所以她特意吩咐了声chūn娘,让她把魏劭之前留下的东西都给整理出来归置在一旁,等着他派人过来取走。

  ……

  魏劭一句话把她丢给了管事,整个白天,人就不见了。

  魏家的主人,对乔女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感。仆下应当也是如此。但不包括所有的仆下。

  钱就算买不了人心,但买人开口说话,还是不难的。

  当初在信都,信宫里那些下人大多都来自当地,并不知道渔阳魏家之事。几个跟随钟媪来的,因为畏惧钟媪,说话也是吞吞吐吐,并不肯多吐露什么。到了这里安顿好后,chūn娘凭着自己在乔家练出来的看下人的本事,很快就从西屋一个名叫丙女的仆妇那里问到了许多关于魏家和朱夫人的详尽事qíng。

  时下联姻盛行,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尤其世家大族更看重这一点。所以相比较于魏家,朱夫人的娘家出身低了些,父亲当初只是涿郡的一个都邮,后投军,因功升至郎将,为魏劭祖父所器重,一次作战中,替魏劭祖父挡了一发冷箭,正中要害,不治而死。魏劭祖父愧疚加上感激,见朱家有一女,年貌与长子魏经相当,遂聘娶入门为妇。

  朱氏入魏家后,生了两个儿子。长子魏保,字伯功,次子魏劭,字仲麟,十年前不幸同时殁了丈夫和长子,朱氏伤痛,迟迟不能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后来不知怎的就和巫祝走近,很是笃信。

  徐夫人对朱氏的态度,一直不冷也不热。朱氏对这个来自中山国的翁主婆婆也有些畏惧。婆媳二人并不亲近。这几年,随着魏劭完全掌军,徐夫人不大管事了,一年里大半多的时间,自己都在无终住着,剩朱氏自己留在渔阳大宅里。

  朱氏的身边,养了个十八岁还未出嫁的女孩,名叫郑楚玉,是朱氏的外甥女。郑父曾是司农,不幸早亡,沦为孤女投奔姨母。几年前巫祝占扑,说郑楚玉是朱氏的命里吉人,有她在,朱氏可避凶趋吉,恰好当时朱氏生了场病,郑楚玉日夜照顾,朱氏得以康复,痊愈后便深信不疑,对她愈发喜爱。因郑楚玉出身不够,便让儿子纳她为妾。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魏劭迟迟没有纳成,朱氏这两年一直将郑楚玉养在身边,做派待遇就与魏劭姬妾无二,家人都唤她郑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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