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屈羞愤jiāo加。挣扎爬起来要再战。魏俨手中铁棍棍头已经重重压在了他的咽喉,恶声道:“谅我不敢杀你?袁赭再凶bào,又能奈我何?”
丁屈喉咙被锁,动弹不得,早有那袁代见势不妙,慌忙下台,急匆匆奔到近前,对着魏劭连声道:“燕侯息怒。实在是他过于鲁莽,方才不听我的劝告,胡闹了一场,望燕侯看在我兄长之面,且饶他一命。我带回去后,必定如实禀我兄长,遣使具礼,前来致歉!”
魏劭抬起视线,看向对面擂台上的魏俨,神色平静。
魏俨与他对望片刻,慢慢地收了铁棍。
袁代急忙命人上台将丁屈抬走。
魏俨在全场将士的欢呼声中下了擂台。至此,鹿骊大会结束。过程虽一波三折,场面却惊心动魄,不但决出乔慈、史俊这样的年少俊杰,最后魏俨力战丁屈,更是奋武扬威,军士无不兴高采烈,豪迈歌声此起彼伏。
徐夫人远远见到魏劭魏俨两兄弟朝鹿骊台走来,知他二人是来接自己的,便从位置起了身,在小乔和朱氏左右搀扶之下,下了台阶,最后与迎面行来接她的两兄弟相遇。
徐夫人面露欣慰之色,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幽州有你兄弟二人,我心甚慰!”
第65章 5
听到徐夫人口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乔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睛。
她知道这应该只是徐夫人为方才的那一幕而发出的一句感叹而已。
但她却忽然有些不敢看此刻对面魏劭,乃至魏俨的表qíng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更不敢对上徐夫人此刻那只流露出了欢喜之色的独目。
虽然,直到这一刻为止,她依旧还是不清楚魏劭魏俨这两兄弟之间到底发生过具体为何的事。
但有一点她知道,这两人的中间必定起了心病,心病还不小。而原因,大抵就是和自己脱不了gān系了。
坦白说,魏俨即便真的对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念头,继而激怒魏劭,她也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如同那个晚上,魏劭因此而羞rǔ于她,她何其无辜。
但是就在这一刻,她却忽然感到有些惶恐了。
并非她脸大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而是她怕。
徐夫人方才的说的那句话,突然就提醒了她。
倘若万一,这两个姓魏的兄弟,真的因为她而翻脸决裂,事qíng闹到了徐夫人面前的话,徐夫人将会怎么看待她?她往后又如何在魏家继续立足?
再矫qíng点地说,从她如履薄冰嫁入魏家来到渔阳见到徐夫人的第一面起,她就对待自己不薄。倘她知道两兄弟因为自己起了嫌隙,她的心qíng又将会是如何?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句千古名言,本该遭到鄙视和唾弃。
但现在她却希望如此。宁可魏劭视她为一件衣服,也不愿徐夫人对自己产生哪怕是一点点的误会,或者因此而感到伤心和难过;同理,倘若魏劭仅仅只是因为别的男子对自己单方面起意就把事qíng弄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的话,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兄长,除了鲁莽和无脑,她也实在想不出别的评价了。
原本这两天,关于这件事,她更多的还只是在为魏劭所表现出来的反复无常和恶劣对待而感到委屈,乃至于在心内置气。
但忽然,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脑子清醒了过来。
倘若处置不当,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将会导致她所无法承担的后果。
心念电闪之间,小乔迅速抬起眼睛,望向对面的魏劭。
她希望他能看到自己此刻的眼神。
但是此刻,魏劭却并没看她。
他双目平视望着她身边的徐夫人,神qíng看起来恭敬而平静。
他说道:“祖母一早辛苦,孙儿送祖母回城。”
城中会有鹿骊大宴,东西南北四门军营里的营宴也将开始,不到深夜,恐怕不散。
徐夫人知他和魏俨这天接下来还非常忙碌,怎会真要他两兄弟送回去。如早上来时候那样,在他二人和众多太守们的相送中出了青龙门。
乔慈也在列,随众人站在外。他臂膀上的伤处已经裹好,看起来应无大碍。
小乔这才放下了心,见阿弟隔着人墙望向自己,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徐夫人看到了乔慈,招手让他过来。众人忙给他让出了条道。
徐夫人询问他的伤qíng。
乔慈躬身:“小子无碍,谢老祖母关爱。”
徐夫人道:“我都看到了。英雄出年少。至于中正纯仁,则更难得。”她转向小乔,“你的兄弟很好,可见素有家风。”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乔慈俊脸微微泛红,露出忸怩之色,再次躬身,恭恭敬敬地道:“老祖母谬赞,小子愧不敢当。”
徐夫人含笑点头。
小乔忙也向徐夫人道谢,和朱氏一道左右搀她上了马车。
这样的场合里,小乔无法和他能够单独说上什么话。
她弯腰跟进马车的时候,回头,再次看了一眼魏劭。这回见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她和他对望了一眼,随即入了马车。
晚上等他回来,她决定和他谈一下。
在回去的路上,小乔心里想道。
……
魏劭目送载着家中女眷的马车渐渐远去,与近旁的太守们叙话,请他们先行入城,盛宴将开。
李典带着神色跃跃的乔慈过来,军礼后笑道:“我是特来向主公借人的。乔小公子校场扬名,一众兄弟都要与他喝酒结jiāo。不知主公放人否?”
李典是当世能绝对排的上前三的名将。乔慈从前在兖州时就知道他的名字。见他竟然亲自来接自己,惶恐之余,心中也是十分欢喜,千百分地愿意亲近,眼中不自觉便放出了期待之色。
魏劭看了他一眼,道:“得大将军如此赏识,还不道谢?”
乔慈忙向李典道谢。
李典哈哈一笑,领他而去。
魏劭望着两人背影远去,再一次地,将视线投向了他的兄长魏俨。
从擂台下来后,他就沉默着。方才虽然和他一道送了徐夫人到此,但他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
他已独自离开。
校场的青龙门外,到处都是人。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攒动的人群里。
……
这一日,渔阳城内城外,热闹一直持续到了天黑。
魏劭终于从持续的宴乐中脱开了身,独自骑上一匹马,往城西而去。
渔阳城中有限令,为避扰民,若非紧急军qíng,不得在街道之上纵马奔行,违者要受笞刑。
这限令还是魏劭自己在几年前颁布的。颁布之初,一个轻车将军犯令,纵马行于闹市,被他命人于衙署打了三十军棍。自此令行禁止,再无人敢犯。
这一刻他自己却犯了。
他纵马疾驰,钉了铁掌的马蹄如同雨点急促落击着平整而宽阔的石头街面,惊动晚归路人。
路人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这样的景象了,纷纷驻足,看着一人一马穿破远处夜色,如风般从身侧疾驰而过,转眼再次消失在了夜色的尽头里。
天色已经昏黑,路人并未看清马上那个人的模样,抱怨了几声。
魏劭听不到来自身后的抱怨声。
这一刻他也浑不在意这些。
白天里,他几乎没吃下去什么东西,只喝了许多的酒。一肚子的酒。
他感觉自己浑身滚烫,连脚步也开始踉跄了。
但他的意识依然十分的清晰。
喝下去的酒水越多,他的意识就越发的清晰,引燃在他胸膛里的那把暗火也烧的越来越大。
他没有片刻的停顿,越骑越快,最后几乎冲到了罗钟坊那扇灯火辉煌的大门之前,翻身下了马背,朝着里面疾步而入。
门人从前在街上看到过君侯骑马入城,对他面貌印象深刻,何况此刻他身上的着装。一个照面就认了出来。急忙相迎。却闻到他满身的酒气,似乎醉酒而来。又见他神色不善,未免心中惊慌。被魏劭一把揪住了衣襟:“魏俨可在?”
“郡公?”
门人立刻反应了过来,慌忙点头,领着魏劭往楼内而去。
大堂内的乐jì们见了吃惊,不敢再作乐,停了下来望着。门人爬梯时太过惊慌,一脚踩空,跌了一跤,也不顾疼痛,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楼梯,最后停在一扇镂花门前,躬身小声道:“郡公就在里头。”
镂花门紧紧闭着。依稀能听到里面传出婉转丝竹,中间夹杂着女子调笑的欢声细语。
魏劭在门口站立了片刻,忽然抬起脚,“砰”的一声,一脚踹开了门。惊动门边坐着的两个乐jì。乐jì惊叫,抱着怀里琵琶后退,惊恐地望着突然现身在了门口的这个英俊的年轻男子。见他神色yīn沉至极,双目盯着房内榻上的那位贵客。
魏俨正斜斜地靠于榻上,身上衣衫齐整,双目闭着,似乎醉酒睡了过去。他的面前是张酒案,案上杯盘糙糙,地上也凌乱倒着几只空了的酒瓶,左右各陪一个妙龄女郎,女郎一红衫,一huáng衫,胸rǔ半露,面颊泛红,目带chūncháo,正说说笑笑间,忽听门被人一脚破开,吃惊回头,睁大眼睛望着。屋内嘈声便静止了下来。
魏俨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门口的魏劭,神色也无惊讶,只是慢慢地坐了起来,道:“今日事多,二弟怎会来我这里?”
魏劭冷冷道:“随我来。”说完转身而去。
魏俨出神了片刻,推开了左右两个女郎,从榻上站立而起,下榻的时候,脚步略微一个踉跄,红衣女急忙过来相扶。
魏俨推开,自己扶着墙走了出去。
魏劭魏俨一前一后出了罗钟坊,各自上马。魏劭在前,往城东方向而去。魏俨在后随着,出了城门又继续出去十来里地,将那座王母殿也抛在了身后,最后才停在了一块旷野地上。
远处西边蓝紫色的夜空里,正慢慢地升起一轮淡淡的上弦弯月。旷野里四下静阒,只有脚边野糙被夜风chuī过,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之声。
魏劭下马,立于旷野之畔,背影一动不动。
魏俨也跟着下了马,在他身后停了片刻,朝他走了过去,道:“二弟叫我来此,所为……”
他的话没有说完,魏劭忽然转过了身,握起拳头,一记便狠狠地朝他的面门挥了过来。
魏俨猝不及防,面门遭了重重一击,血从鼻中喷涌而出,整个人也往后仰去,倒在了地上。他的两边耳朵,起初嗡嗡作响,片刻后,才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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