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驻足沉思,身边的一摊贩便赶紧凑过来搭讪道:“公子爷看看小的这马刀,好容易才从盛乐运来的呢,并州军营里流出来到货,锋利的很!”
任臻定睛看去,乃是个兽骨刀柄的马头弯刀,与常见的镶金嵌玉的不同,皮质刀鞘并无纹饰,仅缀着个珊瑚大珠的勃勒。他噌地一声拔刀出鞘,苻坚便在旁点头道:“好刃。”任臻听他如此说,那当真是把好刀了,兼也爱它厚重朴实,便欲问价。谁知本远远跟着的拓跋珪见有陌生人与任臻搭话,带着手下哗啦一声全涌了过来围住,神情戒备地瞪着那人。陇山全镇崇军,平民百姓早被欺压怕了,见了丘八都惧如避猫鼠,此刻见忽然冒出这么些凶神恶煞,顿时战战兢兢地道:“军爷若是喜欢,尽管拿走,就当小的孝敬的。”任臻好气又好笑,定要问价给钱,那小贩却死活不肯收,正在相互推诿时,苻坚忽然伸手接过马刀塞给任臻,而后拉着他的手就走,任臻囧了:“你丫城管啊?”苻坚回头道:“都是被吓破了胆的升斗小民,你越要给钱他就越怕你事后找他麻烦,闹大了更不好,还不如先走,之后派人暗中送钱过去就是。”任臻一想果然是,便不说话了,拔出刀来把玩,寒光鉴人,纵比不上他先前借花献佛送给慕容永那把匕首,却也算民间难得的利器了。他瞥了一眼随后跟过来的拓跋珪,顺手将刀拍进他怀里,没好气道:“给你了。”
拓跋珪也知道自己方才小题大做扫了任臻的兴致,如今便很是讶异地抬头看着他:“……送,送我的?”
“我使不惯弯刀。”任臻转身摆了摆手,“给你罢。你的故乡不就在并州的盛乐城么。”拓跋珪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先代国的都城,便是盛乐,没想到任臻会记得——就连他自己因少小便被迫随母离乡,去国千里寄人篱下,几乎自己都已经忘记了故土何方。他握紧那马头弯刀,仿佛便是握紧了心中一丝余温。
在这之后任臻便学乖了,只看不买不过问,但一行人走走停停也到夜幕低垂,沮渠氏是军法治民,入夜后走街串巷几乎看不见平民,整个镇子静如死城一般,拓跋珪本能地嗅出一丝不对劲儿,刚欲劝任臻回驿馆,忽然一声呼哨,十数名黑衣人自半空掠下,将众人团团围住,各自扬刀出鞘,在月光下发出瘆人的寒光——一直随侍的虎贲营训练有素,几乎是瞬间反应,立即散开,以半月阵将苻坚与任臻二人簇在当中,护地个密不透风。
然则夜袭者也非庸手,当下分做两拨,撕开燕兵防线强攻,各个悍不畏死,以血肉之躯阻挡刀斧之利,径直地强行闯破防护阵型,将二人分割包围。拓跋珪持剑在手,挑破一人喉管,在泼面血雨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本能地扑向任臻,将其护在身后,同时吼道:“列阵!”麾下卫士令出即行,迅速向他靠拢,竟将苻坚撇开不理,那夜袭者见状亦立即改弦更张,转而主攻任臻,拓跋珪见状大怒,弯刀出手,几乎本能地出手,划开一片眩光,刀锋过处,血流成河。任臻看地暗中瞠目,拓跋珪果然天生是个擅使弯刀的,想到了什么他忽然跳出来道:“留个活口!”他这一移,登时暴露,拓跋珪动作仅缓了一缓,便有数名黑衣人不怕死地纠缠上来,余者围攻任臻——-其实任臻的武功虽比不得他与苻坚,却也练习日久,早非昔日三脚猫功夫,以一战四并未下风,直到为首之人跳出战圈,随即探手入襟,瞅准破绽猛地撒出一把银星——拓跋珪暗道一声不好,再也顾不得许多,兔起鹘落地纵身扑上,将任臻挡在怀中。
数声闷声入肉的声响,他心下一凉,身子一沉,却是任臻撑住了他,又惊又怒地:“你……”还不及说话,黑衣人见一招得手便蜂拥而上,任臻抱带着拓跋珪的肩一转身,顺手抽出了腰侧长剑,划出一道剑圈,刀光剑影中他森然道:“谁派你们来的!”
自然是无人回答的,沉默,肉搏,直至死亡——这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或者是,死士。
但双方实力悬殊,兼之苻坚的武功在军中已是罕逢敌手,解决他们也不过须臾时刻。黑衣人似全然不惧死,无一后退。直到全员尽殁,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地上已横七竖八地留了十几具尸体。苻坚望了任臻一眼,见他安然无伤,便自顾上前,以脚尖挑开一名死者面巾,却见全被刀剑划了个面目全非,便是一愣,随即蹲下身探出手将尸体的衣服扒开,便见那裸露胸口处刺着个牛首图腾,他抬头看向任臻,悄声道:“是羌人。”任臻明一皱眉——陇西凉州一带虽是氐人为主,但九州战乱迭起,涌进关来的五胡军民不在少数——谁会洞悉他们的行踪并召集城中羌人死士来行刺他们?或者说,谁有这能力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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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