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逊微退一步,心下已是怯了——他没想道姚嵩早就知道!明知是毒为还是佯作不知地饮下,就为了麻痹他!就为了能回到姚兴身边?!他咬牙切齿道:“姚嵩你莫要得意,如今我离你近在咫尺,立即便可叫你血溅五步!你的人多,我的人也不少,不较量一场怎知鹿死谁手?”
此言一出,姚嵩便知蒙逊已是生了退意,空放狠话罢了,便信手丢开武器道:“将军的命可比子峻值钱,何必玉石俱焚?将军千辛万苦远赴兰门山可不止为取我性命罢?这个时辰,怕是吕纂军与沮渠军已经打起来了——你虽是计划周详,但沮渠男成也非莽夫庸才,两军交战实在胜负难料,蒙逊将军若此时带兵回去插上一脚,则大事可定矣。又何必在此为我这个将死之人虚耗光阴?”
蒙逊神色变幻,良久过后终于松动:“我若放你走,你要是反悔,从后掩杀断我归路,却又如何?!”
姚嵩心中冷笑:这沮渠蒙逊生性狐疑,觉得人人都如他一般不择手段言而无信。却也不去说破,眼珠一转,直截了当地道:“我若除了你,吕纂无能,北凉很快便会被苻坚灭国,那后秦就会腹背受敌。为了后秦,北凉最好成为两国之间的缓冲地带。”
姚嵩若是辩解自己如何守信重诺,那蒙逊反倒不信,而这番舌粲莲花的解释果然瞒过了蒙逊,只是在心中又忌又恨地暗道——这姚嵩为何肯为姚兴的江山如此殚精竭虑,他却只能孤家寡人为自己的王图霸业奋斗!
此时此刻他也无暇再想了。姚嵩给他出了一道选择题,却只有一个答案。
姚嵩立在原地,看着沮渠蒙逊带领着他的部下缓缓转身,退出山谷,消失于夜色雾霭之中,这才微一踉跄,向后跌靠在冰凉的山壁之上,已是汗出如浆、浑身脱力。
狄伯支还在怀远,根本无暇前来。谷外大军云云实乃他无中生有,就连山崖上的伏兵箭阵也是虚张声势,他仓促之下等调集的驻守兰门附近的后秦士兵只有百余,其他的全是借夜色掩护而立来充数的草人——幸亏沮渠蒙逊自私惯了,否则若他当真不管不顾地只欲杀他而后快,那他便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那么迄今为止自己的的种种辛苦般般忍耐就将尽皆化作东流!
幸而天不亡他…姚嵩失神一笑,曾几何时,自己也开始迷信怪理论神之说了。此时崖上埋伏的小部兵马方才陆续下山接应,黑夜中姚嵩翻身上马,低声吩咐道:“全速行进,尽快离开此地。”
前路茫茫,依旧一片黝暗——等待他的绝非一条光明的坦途。
沮渠蒙逊再三权衡,这才不得已放过姚嵩,刚退回兰门山腹,便有亲信来报:沮渠军不曾大规模地抵抗,两军交锋小半时辰即告结束。沮渠男成被活捉,压入军中缚见吕纂。蒙逊闻言,不由跌脚急道:“又上了姚嵩的当!”什么“两军交战实在胜负难料”——实际上他筹划周详,吕纂之胜当是十拿九稳,而他本人根本无需出面,乃至折返参战!姚嵩这是利用了他多疑的特点,临走还要再摆他一道!
司马许咸早已闻风赶来与他会合,此时皱眉道:“沮渠男成还有一战之力,怎会轻易投降?”
蒙逊也知此时不是悔恨的时候,平复了心情,他冷哼一声——他太了解这个朝夕相处十余年的兄长:“因为事到如今,他对吕纂居然还抱有幻想——”大哥啊,你会有今日全是因为你太过迂腐。
司马许咸道:“那若是吕纂信了他的辩白便知是将军暗中筹划,我们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
蒙逊冷笑摇头,转而命道:“再探。一有消息即刻来报。”自己则在帐中落座,闭门养神。
果然不到盏茶功夫,便又有消息递来:原来沮渠男成五花大绑见了吕纂,跪地泣曰:“蒙逊欲离间君臣,先已屡次告臣,臣以兄弟之故,隐忍不言。然其与臣克期祭山,却返相诬告,其心可诛!陛下,臣一片忠心赤胆,天地可鉴!若陛下不信,可诈言臣死,说臣罪恶,蒙逊必作逆,臣投袂讨之,事无不捷!”
吕纂不听不从,乃命科摩多上前将其生生勒毙。沮渠男成临死之际,瞠目悲愤道:“臣若朝死,蒙逊必夕发!臣在黄泉恭候陛下!”
蒙逊听到此处,方才无声地舒了一口长气——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吕纂刚愎自用,又素忌男成掌管兵权,岂会被这三言两语打动?他睁眼看向司马许咸,淡淡地道:“先生,下一步应当如何?”
司马许咸也放下了心头大石,起身一揖到底:“主公忠于吕氏而反遭屠戮,怎不令人心寒齿冷?!下一步,自然是要召集沮渠部众,声讨吕氏,为其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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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