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嵩此时方知姚兴是思虑周详,早有打算,而为怕激起民变、兵变,连狄伯支都隐瞒不告。
姚兴伸手按住姚嵩瞬间冰凉的手背,轻声道:“如今孤以实情告知,便是要你做这断后之事,一旦怀远城破,待孤撤退你便即刻在此处决堤放水——孤倒要看看,慕容永自诩英才天纵,勇者无惧,能不能挡住这滔天浊浪!”
姚嵩离去之时已是月上中天,他眉头紧锁,坐立难安——姚兴这一招玉石俱焚釜底抽薪着实厉害,他可全身而退远遁漠北西域不说,西燕半壁兵力必毁于一役,此消彼长之下北凉蒙逊、后燕慕容垂又岂会错过良机?则中原陇西必定板荡,大战连年,任臻多年布局、几番筹谋便成一纸空谈。
他仰头望向空中孤月,姚兴此举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他本不想这么快,这么冒险…
他转过身,穿堂过室,来到一处毫不起眼的小小宫室,门口一老年哑宦立即为其开锁推门,而后无声地对他行了个礼即便告退。
姚嵩循着月光独步入内,虽无人居但是窗明几净显是常有人打扫。他缓缓落座,重燃残烛,刚刚为自己斟了杯冷茶,门外便传来脚步轻响。
姚嵩将那盏茶水轻轻推到对面,淡淡地道:“来得挺快。”余光瞄见来人一动不动,便抬袖招了一招:“我知道娘娘身份贵重,不比当年,所以必会小心行事,你我会面不会传诸于第三人之口。”
齐后这才抬步入内,反手掩上了门,一张俏脸之上寒霜密布:“小侯爷命那哑奴入宫传我来此,可有何要事吩咐?”
姚嵩淡笑道:“娘娘如今身为后宫第一人又要抚育太子,自然贵人事忙。我见娘娘一面尚且不易,只好行此非常之法了。”
齐后怎听不出他话中讽意,咬了咬唇,道:“妾身当日不过是‘庶太后’身边一介宫女,本该跟随旧主老死冷宫不见天日。自知得有今日皆侯爷引荐之功,不敢有一时之忘。”
“既如此,那当日我离开后秦之时吩咐娘娘之事为何至今未见成效?!”
齐后猛地一震,慌忙回头看了一眼,方道:“五石散娱情时用尚可,平日再三劝服会惹人生疑,加上五石散本就药性甚慢,请侯爷宽限时日!”
姚嵩忽然起身,伸手抚向她冻地青白的脸蛋,忽然诡异一笑:“那就换一味助兴的药献给单于吧——我等不及了。”将袖中拢着的一枚精巧匣子推送过去,眼神怨毒如蛇,“此乃慎恤胶,当年汉成帝为了那美艳无双的赵合德而亲自炼出的妙药,当世已极为罕见。”
齐后再不通史籍也知西汉成帝就是服了此药,精涌不止、脱阳而亡的!不由瞪大了眼,嗫嚅道:“侯爷是让妾身下,下,下毒?!不,不可。单于秉性威严,妾身实在…实在不敢冒险——”
“你是不敢,还是不愿?”姚嵩冷冷一笑,“自古女子奉命办事,多优柔难决,皆是因为舍不得那枕边之人。可娘娘细想,如今这一年半载单于可还如当初一般宠幸于你?可男儿多薄幸,几人可长情?不若为自己的儿子打算一二罢!”
齐后又吃一惊,抬头急道:“吾儿有难?”
姚嵩将姚兴意欲引水决堤之事简略告之,又道:“单于早已为自己寻好退路,却未必有心思记挂你母子的安危——当日从怀远撤军,为了阻挡慕容永的骑兵他就曾下令将后宫女眷生生推落马车!不错,你是王后,你的儿子是太子,可单于既然连江山封号都肯舍弃只求自己全身而退了,大难临头仓皇后撤之际你觉得他还会记得你们?”
齐后听地呆若木鸡,半晌后动了动唇:“可滋事体大,一旦事发,狄伯支就第一个不会放过弑君之人!我,我不想死…”姚嵩倾身逼近了他:“我当然知道你怕死。你忘了这宫中还有一个将死未死的人对单于恨之入骨?”
“你是说…我的旧主——庶太后?”
“当年她的爱子死于姚兴之手,父兄亲人尽被族灭,姚兴却还留下她一条性命生生地折磨,让她苦度残生。论弑君动机,谁比得过她?你是她昔日的宫女,重新取信于她应当不难,那之后要如何嫁祸于人应该不用我教了吧?至于宫外的非难,自有我替你安排遮掩。待太子登基之后你就是太后,谁还敢翻案?”
齐后自然不知当日怂恿姚兴斩草留根,养着这么个死仇的人就是姚嵩,如今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听他筹划地这般周详缜密,想是早有预谋,不由打心底地一阵恶寒——前事不论,这姚小侯自北凉归来之后姚兴可谓信任有加,言听计从,然而他却依旧要他的命!
姚嵩缓缓起身,顺手掐熄了明灭不定的烛火,在一片漆黑中他冷漠地俯视着她道:“是要做先王的妃子,还是做新君的太后,娘娘,你懂得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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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