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眼中的迷惘一闪而过,下一瞬间他便一把推开他,冷道:“我还不屑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任臻被那力道拍地差点撞墙,却只是摸了摸鼻子,一句话也不敢说,乖乖地溜到墙角坐好反省:不妙,太不妙了——自己但凡是还有一点理智就该离谢玄远一些。
二人一人一个角落,隔得远远儿地盘坐休憩,一宿无话。待到次日天明,风雪初霁,谢玄回到自己马上,拿出最后一点干粮两人分了,道:“可还走得?须尽早过江,送你到宣城。
任臻点头起身,他知道谢玄此次为他担上了天大的干系,自须尽快了了此事回建康善后,因道:“我伤已无大碍,自己过江即可。你还是快回——”
谢玄扫了他一眼,忽然握拳往伤口轻轻一砸,任臻闷哼一声,绷带上又晕出一点红痕来。
“这便又有碍了。”谢玄攥着任臻的领子拖到马旁,对他一挑眉,“爬的上去吗?”
任臻生怕谢玄又出什么幺蛾子比如公主抱他上马什么的,一时也不记得忍痛了,立即麻利地蹭上马去。谢玄亦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他的身后,扬缰启程。
任臻一个高大的汉子缩手缩脚地被人半拥在怀里,心底别提多别扭了,刚蹭转了一下身子,头顶便传来一声冷喝:“别乱动!”
任臻立即不敢再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僵在马背上,谢玄一贯淡然的脸上则浮起些微的笑意。
因顾及任臻之伤,谢玄不敢纵马急驰,二人走走停停,三两日功夫才到长江边上,过了江便算出了东晋的疆域,宣城亦遥遥在望。
谢玄官拜都督,自然对边界岗哨的通行流程了若指掌,他们虽是微服,谢玄却备好了平民印信,交予守将,只说二人要过江访亲。
因北府军就驻扎在不远处的京口,此处一贯太平无战事,被“发配”来此的守将不过点卯应名而已,从来懒得细查,谢玄深知此弊,故而特意选择此处渡口过江。
二人果然平安无事地过了岗哨,便望见人烟稀少的渡口正泊着一艘空船,艄公远远地见到二人一马过来,便起身招呼道:“二位客官可是要过江?”
任臻正要答应,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叱喝:“前面的站住!这马是军中战马,你二人怎会是平民百姓!”
谢玄暗道一声糟糕,当机立断地在马臀上狠命一抽,那马吃痛地嘶吼一声,撒开四蹄朝那些守兵冲去,登时一片人仰马翻。
“走!”谢玄一把拉过任臻就跑,身后的喧哗却愈加大声,不一会儿破空裂风之声顿起,一道道羽箭朝二人追袭而来。
谢玄头也不回,继续狂奔——他知道晋军的箭射程与威力都比不过燕军的联珠弩,只要奔到了渡船,航至江面,这些人便无可奈何了。
眼见生机在望,任臻抽空回头一瞥,登时看见最后一簇残箭飞来,已即将袭到谢玄背心,情急之下本能地反手将谢玄拽进自己怀里,自己抱着他就地一滚。
两人狼狈地顺着坡势滚进岸边的苇草丛里,溅了一头一脸的的泥沙浆水。谢玄还未缓过神来,便翻身而起去看任臻的身上,果见又晕出一抹新红,惶急地道:“你中箭了?!”
任臻忙按住他慌乱的手,柔声道:“我没事我没事,那是强弩之末,蹭破了点皮罢了。那血是昨日的伤口又裂了,不碍事,不疼。”
谢玄这才定神,冷不防又瞥见任臻紧紧包覆着他的双手,皱了皱眉,想要抽出,任臻这次却不肯轻易就放,谢玄斜了他一眼,却不说话,千言万语似尽在不言。
任臻头脑发热,一时再也顾不得其他,着魔似地倾身靠近,就在即将触上谢玄口唇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开口,哑声道:“任臻,我谢玄不会要你四分之一的爱。”
第130章
这寥寥数语如一盆冰雪之水兜头淋下,让任臻打了个寒颤,彻底清醒过来,羞愧到几乎无地自容。
谢玄倒是神色如常。他抽回手,又一把拉起任臻,提气疾走,跃入船中,将数倍的船资与出鞘了的墨阳剑一并放在吓傻了的艄公面前,淡然地道:“送我俩过江。”
那艄公当这二人是强梁人物,岂敢说不,只得垮着张脸出舱撑船掌舵去了。
偌大的船舱里霎时只剩无言对坐的两个人。任臻靠着舱壁,耳中听着呜咽不绝的江水潮声,看也不敢看向谢玄,懊恼地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再多情却也知分寸,无论从身份立场还是从个人感情来说,谢玄都是他绝不该招惹的人,可偏偏他那时候就忘了情失了态——谢玄那般心高气傲目下无尘,他的表白对他而言,实为辱没。有些事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倒也罢了,然而一旦点破了其间隔着的那层纸,就无所遁形亦无可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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