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靖安皇帝脾气温和,许多皇帝的近臣,也是第一次见皇上发怒如此。
“滚!”赵起想一个人静一静。
屋里的人退出屋子,赵凌爬上了树,没被他们看见。
一年?
一年。
他以为自己会跟大哥一样难过,可却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赵敛的眼泪,终于被他流干净了吗?
默默的跳下树,他靠近门缝,继续观察里面的动静。皇上您老人家快点儿出来吧!比起你,洛溢更想见到我!
洛溢下了床,从主卧走到前厅,赵起胳膊拖着脑袋半趴在方桌上,从小到大,为太子时,每逢他发愁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如此动作。
“他们胡说的,”赵起忙扶着洛溢坐下,“天下名医多得是,我就不信无人能治得好。”
“生死有命,”洛溢说,“臣已知足。”
“刀山血海我们都闯过来,区区蛇毒,我不甘心!”赵起捂住心口,“小三,我不许你放弃!”
洛溢说,“臣又要求皇上一件事,恐怕……又要皇上您为难。”
“为难?没有为难,天下是朕的,如今大梁谁能为难朕!”
“臣求皇上赐婚。”洛溢犹豫了片刻,接着说,“求皇上成全臣之所爱。”
赵起几乎要跳起来,洛溢竟然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时候喜欢上了别人,无论是谁,都比死人好,他忙问,“是谁?”
“赵敛。”洛溢抬头,此时此刻,他把赵起当兄弟,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想得到赵起的祝福。
“你是不是疯了?”赵起以为听错。
“深思熟虑,至死不渝。”洛溢微笑,“大哥,这是我最后的心愿,这个婚还需你来做主,求你成全。”
千算万算,没想到洛溢会……娶他的儿子?洛溢要认世子,他准,就当他这个儿子走了狗屎运,可求娶,求娶一个皇子?
洛溢有多少年没有称他大哥了?少年时他们形影不离,长大后,不,是他登基当了皇帝之后,洛王爷便越来越恪守君臣之礼。身份尊卑,他不介意,但洛溢介意,每每用行动提醒他,他们之间,隔着许多,已经不能像过去一般做兄弟了。
“我想过了,三天后吧。”洛溢完全当做赵起已经答应了,“我活不了几天了,能早一日是一日。”
说的真轻松!他赐婚?那帮老古董大臣,不踏破皇宫的门槛才怪!
赵敛那张脸……洛溢真的是疯了,想赵景明想疯了!
赵起心情烦躁,二十年,都过了二十年,赵景明的影子总是时不时地蹦出来,找他的晦气!他已经很努力的把赵景明这三个字,从国史里抹去,没有是非,没有功过,乱臣贼子的骂名就这么平平静静的随着历史的推移消失就好。
洛溢建念明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洛溢把宁庄的残部收编成漠北军,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洛溢一年到头四处去收集赵景明留下的东西,买下赵景明喜欢的院子,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头来,还要娶像极了赵景明的男人!
一年的性命,不是逼着他必须答应吗?洛溢了解他,正如他了解洛溢,他不忍心拒绝好友最后的愿望。
“朕……准了……”
“谢大哥成全。”
赵起前脚出去,赵凌后脚就溜进来。
送药的小丫鬟吓了一跳,好在赵凌飞速的接过药碗,才没让洛溢的药沦为一地污水。
“下去吧。”洛溢摆摆手,把吓得花容失色的小姑娘送走。
赵凌冷着脸,坐到对面,非常生气。
“谢谢你,救我一命。”洛溢试探着,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赵凌为何生气。
“你明知道舌头上有伤口,还给我吸毒,不要命了是吧?早就觉得不舒服,骑马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死撑着给谁看?有本事就别晕倒啊!西都都乱成一锅粥了,洛王府的天快塌了!你死了,我怎么办?想不负责任了,嗯?你是想报仇,想要看我为你伤心难过是不是!”
赵凌深呼吸,赵起跟那帮大夫霸占了洛溢一宿,他之前想骂的三千句话只剩下这几句责备了。
洛溢咳嗦,都是他不对,都是他的错,可话到了口,就变成了……
“皇上刚刚,答应了我们的婚事。”
“我听见了。”赵凌骂完了,心情舒畅,吹了吹桌上冒热气的汤药,用小勺搅动着,说道,“我还……听见了些别的。”
洛溢沉默不语,赵凌一直在门后,那他与赵起的所有对话,赵凌都听见了。
一年。
他的生命,只剩下一年。
赵凌舀了一小勺,放在唇边试了试,不烫了,才递到洛溢的唇边,“不过……无所谓,阳关道与黄泉道,我都陪你走,不会让你孤单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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