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脚步虚浮踉跄,喘息粗重,陆矶借着刀刃的反光,只看到一角靺鞨士兵的衣裳,立刻贴紧树干,闭上眼深深吸气。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到树前,陆矶握着的刀柄沁出一层汗水,忽然,周围突然陷入古怪的寂静,再听不见一点声音。
陆矶心里一凛,紧握长刀,汗水从额上滑下,落进眼里,一阵细痒,陆矶忍不住眨了下眼——
就在这瞬间,那黑色人影从树后闪出半身,陆矶下意识闭上眼,紧咬牙关,一刀送出!
刀刃刺进身体时异常轻松。
陆矶却双手都在颤抖,他甚至不敢睁开眼,看看自己是怎样杀死一个人,又或者到底杀没杀死。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时,却忽然听到熟悉的温柔声音,含着一丝茫然:“……陆矶?”
仿佛一道天雷当头劈落,陆矶倏然睁开眼。
半晌,浑身僵硬地松开手,他皱起眉看着眼前人,像是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沈知微不是应该,在离开芒山的路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知微脸色惨白,浅琥珀色的眼眸此刻漆黑如墨,他低头看了看刺入胸膛的刀刃,视线落在陆矶不小心落在地上的那朵芍药花,神色有片刻迷惘。
“他在这!”几道声音忽然响起,正是一队靺鞨士兵。
沈知微忽然吐了口血,双眼一闭,仰头倒下。
“沈知微!”陆矶终于回神,抢上前去抱住他,看着那把触目惊心刀,双手颤抖,不住地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会在这……你不是……”
沈知微半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却勾起一个笑,气若游丝道:“我……你没事就好……”
“我他妈能有什么事!”陆矶几乎要发狂,他捏住沈知微的肩,用力到沈知微眉头紧皱,却还是觉得荒谬,没错,就是荒谬,他妈的就是荒谬!
“你别动。”陆矶忽然异乎寻常的冷静,“我带你出去。”他嘴上说着,就要去揽沈知微。
那队靺鞨士兵却已到近前,陆矶只当他们不存在,却不料那些靺鞨人见了他二人情形,非但没有一拥而上,反倒面面相觑起来。
“你是姬容玉的小情人?”
陆矶闻声抬头,惊讶地发现说这话的人竟是拓跋烈!
拓跋烈被几个靺鞨士兵簇拥在前,身上也有伤,明显也经过一番厮杀,却比其他人好上许多,他此刻眯着眼将陆矶和沈知微来回打量,半晌,忽然眯起眼:“姬容玉让你杀了他?”
陆矶茫然不解,怀里的沈知微却猛然一僵。
他下意识反驳:“我不……”
拓跋烈却似乎恍然大悟一般,眼神发亮,原地徘徊了两圈,抚掌大笑:“我懂了,我懂了,看来不是姬容玉反水,是那个叫温景瑜的……”
陆矶越发如坠云雾,莫名烦躁起来,骂道:“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拓跋烈哈哈大笑:“现在不用装了,我来时还奇怪,姬容玉说你是他小情人,为什么你好像和沈知微看起来关系更好?我现在动懂了,这是你们两个商量好的?”
沈知微蓦地呕出一口血,陆矶为他擦拭,却见沈知微看着他的眼神晦暗而茫然,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眼里的星光,一点点消散了。
他阖上眼,好似陷入昏睡。
陆矶心头莫名有些慌乱,头脑更是发胀,拓跋烈却仍在继续:“若不是你,怕是我今日险些要误会姬容玉,但杀了这许多人,已是无法回头了。”拓跋烈缓缓叹息,“我知道乌兰朵喜欢过他,有他在,乌兰朵无论如何不会和大雍为敌,本来只想杀了他,逼她与大雍决裂,如今看来,一场大战却是避无可避了。”
拓跋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沈知微:“不过,杀了他,大雍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陆矶烦躁不已,心头却更有些失去的恐慌,却也不知道自己怕失去什么。
拓跋烈盯着沈知微,忽然又抽出刀,似乎打算再补上一刀,就在此时,忽然遥遥传来几声呼喊,似乎有人在往这里靠近。
拓跋烈神色一沉,立刻收刀入鞘:“他们追来了。”吩咐众人列队按照原路撤退,临走前,他深深看了陆矶一眼,留下莫名其妙的一句“小心温景瑜”,便骑上马渐行渐远,看那马匹,分明是从那些大雍子弟手里夺下来的。
陆矶却根本没有余力去想别的,只因沈知微的呼吸已经越发微弱,唇边的鲜血擦也擦不尽。而他始终闭着双眼,薄唇紧抿,难得显出几分凉薄。
动作间,余光忽然看见一物,陆矶忍不住顿了顿,伸手拾起。
那是他来时带的那株秋芍花,此刻原本妍丽的花朵,早已经七零八落,陆矶忽然一阵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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