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你……”陆矶惊愕不止。
姬容衡身为嫡长子,虽不得皇帝宠爱,可幸在往日姬容玉也不过就是个皇子,两人在一处,不管朝堂上如何暗潮汹涌,明面上仍是平起平坐,如今一个庶子,竟先于他出宫立府,受爵封王,这岂不是打姬容衡的脸!
封号一事看上去虽小,却能彰显圣意圣心,皇子封王,便如同世家子弟行加冠之礼,寓意已成年,可顺理成章入朝掌事,得了封号,便迈出了靠近权力中心的第一步。
如今姬容玉封王,姬容衡却仍旧只担着大皇子的名头,可想而知,朝中定又要一番风波。
只是不知这其中,穆恒又做了多少推波助澜之举。
一时间,花厅中两人都沉默下来。
姬容衡看他一眼:“二弟封王,到时免不得朝中诸人都要登门恭贺,你我二人也自然不能除外,这几日你好好准备,寻些上好的贺礼,你与穆相二弟本就有旧,他日投诚,想来也容易……”
陆矶捏了捏鼻梁,干脆把话说亮:“王兄,你大可不必试探,我若是想投诚穆相,一早又何苦惹他猜忌……”
“也许,”姬容衡目光一利,“你正是同穆相有了什么私下的商议。”
陆矶一个头两个大,长叹道:“王兄要如何才肯信我?”
姬容衡忽然沉默,不疾不徐地展开了那把空白的折扇,扇了两扇,一字一句:
“沈知微。”
陆矶瞬间抬头,姬容衡叹了口气:“如今朝中不外乎分为两党,一者逢迎圣意,拥护二弟,又尤以右相穆恒为首。”
“我幼年即师从左相,老师未亡前,朝中以他为首尚有一批谨遵太`祖遗训的老臣,坚持立嫡不以贤,可自从老师遇刺暴亡,左相一派群龙无首,我又不得父皇喜爱,这些人都被穆恒找尽缘由,悉数发落了,如今左相之位空悬已久,这大雍朝堂,几可称他穆恒的一言堂!”
姬容衡转头盯住他:“可有一人,仍未表态。”
陆矶喉头干涩,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姬容衡接道:“秦国公世代为将,乃太`祖时的老臣,说起来,与同样因功而封爵的老景王却是同辈,百年驻边,势力盘根错节,如今沈知微承了国公爵,其人虽在京城,却仍牢牢把控着北疆,若得他助力……”
姬容衡手指点了点桌案:“事半功倍。”
“可他为何要答应?”陆矶忍不住道。
姬容衡轻声道:“日前老国公战死北疆,沈知微也险些丧命,彼时北疆动荡,京城多少日人人自危,想必你都忘了,国公府是护国悍将,可也是随时可能伤人的猛虎,如今父皇将沈知微扣在京城,又只让他领兵部闲职,分明已是忌惮。”
“穆相和二弟自然也想拉拢于他,但穆相为人疑心颇重,沈知微若是从他,未尝不是另一种受制于人,秦国公府已是功高震主,若再无人为其在朝中斡旋,便是岌岌可危”
姬容衡啪地将折扇一合,定定看向陆矶:“我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我自然信你。”
话说到这份上,却是不必再说的更明白了。
只是兜兜转转,又绕了回来,陆矶忽然一阵无奈。闹了半天,他要做的,还是和原主一样的活儿。
“如今这朝中不乏想要独善其身之人,可大势所趋之下,不争不择,未必好过。”姬容衡站起身,“话已至此,余下的,王弟……再想想罢。”
屋外一声惊雷滚落,大雨倾盆,有银河倒悬之势。
朱窗外雨打芭蕉,落雨声清脆。
一双手伸出,阖上了窗扇。
陈三儿回身点上灯:“小公爷,落雨了,天昏云暗的,莫再看了,当心毁眼。”
四下无人时,陈三儿还是惯了这样唤。
沈知微翻看着那几张纸,淡淡道:“无妨,他这几日如何?”
陈三儿道:“上回小公爷没去醉香楼,那温生就一直盼着能再见您一面,我日前去拿他的诗稿,小公爷不知,这人可是高兴坏了。”
沈知微不置可否,陈三儿见他反应,想起那包被他扔掉的药材,到底试探了句:“小公爷,此人,还见吗?”
沈知微将那叠诗稿撂在桌上,扶着额头,闭了闭眼:“见。”
这话本是陈三儿问的,可听了这回答,他又忍不住皱眉:“小的是看不出他这诗文写的好不好,但恕小的鲁莽,小公爷为何要举荐他入朝?”
外头的大雨淅淅沥沥,像是落在人心里,沈知微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一时有些放空。
“小公爷?”陈三儿轻声叫了几句,沈知微这才醒过神,眉目间却染上几分疲惫。
“为何?”他低低道。
“孤臣易折,孤将必亡。”
“错过一次,便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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