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瑜见沈知微饮下酒,心中雀跃,更加踊跃地给他倒酒,沈知微来者不拒,陈三儿却一副快哭的样子。
窗外日暮西斜,行人依旧如织,沈知微瞧着瞧着,忽然顿住了。
温景瑜这几日在寺中给人抄经文写家信,颇赚了些银子,今日特意换了身簇新的布衣,仍有些局促:“草民能、能得大人青眼,实是受宠若惊,草民自知身份低微,也非天资聪颖之人,可大人之恩,草民一刻不曾敢忘,日后定为大人驱策,万死不辞……”
“你可认得那是谁?”沈知微忽然道。
温景瑜猝不及防被打断,未及回答,一旁的陈三儿凑到窗边探了探头,讶然道:“景王爷?”
温景瑜这才回神,也望了望,只见一队车马正从楼下经过。可他从未与什么高官贵胄相交,自然认不出这是谁府上。见陈三儿替他答了,忽觉自己还不如一个小厮,脸上一时热辣辣,攥紧了衣袖。
好在沈知微并未注意到,他像是醉得厉害,竟低低笑了两声:“景王,是景王……”仰头又喝了口酒。
陈三儿到底忍不住了,低声劝道:“大人,喝不得了,不能再喝了……”
沈知微面上酡红又重了分,看起来竟比往日气色好上许多,他充耳不闻,只问:“你知道他要去哪吗?”
陈三儿一时犯难:“这……前头好些个岔路,小的也不知景王爷是要去哪。”
“魏、王、府。”沈知微一字一句,低声道。
陈三儿惊愕:“大人怎知……”
沈知微忽然笑出声,可把陈三儿吓坏了。上一回沈知微这么笑,还是老国公尸身从战场上找回来那次,当时沈知微自己才从死人堆里给扒出来,拼着命找回来老国公,就是这般大笑数声,而后一倒不起,整整发了半个多月的热,险些和老国公一道去了。
如今再见沈知微这么笑,陈三儿险些吓破了胆子,见他一杯接一杯地喝起了酒,也不敢再劝,只当他是想起了老国公的死,一时悲恸借酒消愁。
这些日子沈知微一直在让他查姬容玉同北疆匈奴来往的证据,虽不知自家大人为何如此确定,可几番调查,也确实找出了些蛛丝马迹。
联想老国公之死,陈三儿也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只是事关重大,他丝毫不敢细想。
沈知微忽然扑倒在桌案上,碰翻了一壶清酒。陈三儿和温景瑜一惊,忙起身去扶。
沈知微趴在桌子上,半边衣袖湿透。他长眉紧蹙,眼睫颤动,口中反反复复唤着两个字,像情人间的低喃,也像不可直说的一声叹息。
魏王府同景王府隔了大半个城,不像景王府一般落在闹市区,却是极近北皇城,足可见圣意体恤。陆矶紧赶慢赶,也花了大半个时辰,落轿在魏王府外时,日头已渐渐西斜,橙暖余辉中,魏王府的朱门高墙更衬得气派非常。
魏王府前车水马龙,拜谒者济济,一管事模样的人亲自笑眯眯地将他迎进府中:“如今晚宴还未到时辰,王爷早就吩咐,若是王爷您来了,直接去凉阁见他即刻,王爷一直候着您呐。”
陆矶干巴巴一笑:“只有二……魏王,不曾有旁人了?”
管家为他推开凉阁,笑没了眼:“王爷进去便知了。”
不待他回答,忽然用力一推,陆矶踉跄迈过门槛,还没站稳,身后门扇砰地阖上。
“等等!”陆矶转过身,一点凉意却骤然贴上脖颈,顿时僵在原地。
第十九章
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下楼声,靴底踩在一阶阶木质楼梯上,像踩在人心上。
“尊驾可要当心,毕竟……刀剑无眼。”
陆矶心中骂娘,本以为穆恒至少会走个表面过场,可这厮他娘为什么不按照套路出牌,怎么上来就动刀子!
颈间冰凉又紧一分,陆矶心高高悬起,忽听身后又一人急匆匆赶下楼,还未近前,拔剑声此起彼伏。
那人顿时气急败坏:“放开他!”
无人动作。
“你……你们!本王说话不管用了?你们别忘了,魏王府的主子是我!”姬容玉似是动了真火,可陆矶颈间的剑依旧稳稳,一时间,凉阁上下,只余姬容玉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是被抽去了力气,咬牙叫了声“舅舅”,半晌,穆恒才绕到陆矶身前,微微抬手,横七竖八的刀剑瞬间收了个干净。
陆矶盯着穆恒,动了下手腕,一步踏前,瞬间,嘈杂的拔剑声又起。“哎,这是做甚?”穆恒抬手拨开一个剑尖,“小小误会,若是真的伤到了王爷,却是不美了。”
说着转向陆矶,欠了欠身:“惊扰王爷,还望恕罪,这几日府中人流混杂,想来方才他们错将王爷认成了贼人,这才唐突出手,所幸,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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