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他看公务看至深夜时辰太晚,下人叫不动他,阿加木便直接将他抱回卧房里,不由分说把他按进被子里,初始他还有些不习惯,到如今已是习以为常。
阿加木面无表情,陈述般说道:“你越来越瘦了,这样不好。”
阿加木将他轻轻放到床上,脱下狐裘和外衫,然后塞进被子里,想了想又取来个暖手炉。
温景瑜笑笑:“没想到小木头这么懂照顾人,若是日后娶了哪家姑娘,那家姑娘倒是十分有福气。”
阿加木闷闷地嗯了一声。
银炭静静燃烧,屋中一时静默。
“我能帮你什么?”阿加木率先打破沉默,认真地看着他。
温景瑜半阖眼,眼下的的青黑色便被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看起来有几分脆弱。
他说:“你可以去帮我送一封信,然后带一个人。”
他的眼神渐渐沉如永夜,因为他想起了今日大朝上的事情来。
有人以相位空悬,皇帝不朝,政事不决为由,提议他为右相。
这自然是他授意的,本意自然只是试探。
却没有想到那帮人反对如此激烈。
“温大人虽颇受陛下信重,但毕竟年纪尚轻,履历不足,微臣认为难当大任。”
“温大人之大才我等自然有目共睹,但经穆恒一事,朝野上下,皆以为非德高望重者不能担之,否则难免有疏漏……”
温景瑜想着,眼神越发冷冽,忍不住勾起一个冷笑。
这帮国之蠹虫,便也只会如此嘴上逞威风。
他夙兴夜寐扑在政事上时,他们在家里怀抱哪个温香软玉呢?
会如此说,不过还是他没有足够的权柄。
他的指甲渐渐攥进手心。
若是穆恒,便不会有这么多反对的声音。
他需要的不仅是一个听话的皇子,还需要一个扬名立威的机会。
“嘶……”他忽然微微蹙眉,收回被暖炉烫到的手,举到眼前,白皙的掌心中间,一枚颜色明显突兀的白色圆形伤疤十分明显。
曾经被打断的双腿也似乎隐隐作痛起来。
阿加木将他的手又按回被子里,温景瑜从黑暗的回忆里醒过神,对上他十分不赞同的神色,轻轻笑了笑,乖顺地阖上了眼。
新年伊始。
宫廷的政变并没有影响到百姓的安居乐业,除了一些高官在家宴上的叹息,整个雍京城最常听到的还是炮竹声声。
散落的红色碎屑,铺在厚厚的雪地上,像雪白宣纸上画了一幅梅花图。
几只裹得圆溜溜的球从身边嬉笑打闹着经过,身后一直大黄狗摇着尾巴跟在后面,垂涎欲滴的是小孩子手里拿的吃食。
热闹的场景中,一个人提着几个小包裹,缓步走在街上,衣摆已沾湿了雪水,他似乎走了很远的路。
朱红的大门前,几个小厮各自分工,擦匾额的擦匾额,挂灯笼的挂灯笼,看到来人时,却都像府门两边的挂了红绸的石狮子,瞬间僵住了。
陆矶正裹着毛毯窝在廊下铺了绒绒软垫的椅子上,身边小火炉咕噜噜冒着热气,和着正堂前越晴波和竺之磐贴春联的叽叽喳喳声昏昏欲睡。
阿五来报温景瑜拜访时,他本来是想装作没听见的。
但是身边实在太安静了。
他无奈睁开眼,就见竺之磐和越晴波都眨着眼看他。
只好叹了口气。
他笼着袖子走出府门时,温景瑜正提着东西站在石阶下。
见他出来,温景瑜显然露出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他竟然会来。
陆矶脸上没什么表情,吸了吸冷冰冰的空气,随口问:“有事?”
温景瑜扯了扯嘴角:“没事就不能来了吗?”
府门前已经没有下人,只有一两个调皮的小孩子时不时跑过,扔下一两个炮竹。
陆矶摸了摸有些僵的脸,揣回袖子里,叹了口气:“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回答我,再说别的。”
温景瑜抬起头看着他,陆矶和他对视:“当时,如果穆恒没有失去谨慎,你是否做过打算,真的拿晴波去换穆璇?”
温景瑜脸色映着府门前的积雪,毫无血色似的苍白。
陆矶看了他半晌,明白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温景瑜心思深沉,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只是没有想到原来有一天,这种心思也会同样用到作为朋友的他们身上。
“你为了什么呢?”
他很想问。
但是也没有必要了。
陆矶转身回了府。
朱红大门渐渐阖上,门前又只剩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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