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只要年知非自后视镜内见到齐耀辉的车子默默跟在身后,他心底的沉郁和憋闷却似被灌入车内的海风吹开了一条缝。他不由深吸一口气,用力踩下油门,假装自己并非是在奔向黑暗,而是奔出黑暗。
二十多分钟后,年知非将车子停在一处闲置许久的码头边。他跳下车,倚着车门等了五分钟,始终没有见到齐耀辉的车子跟过来。这种被遗弃的感觉令年知非的心跳乱了两拍,可不等他开始惊慌,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在哪呢?不是想趁机潜逃出境吧?”电话那头,齐耀辉的声音近乎气急败坏。
年知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挂断电话发了个定位过去。
五分钟后,齐耀辉终于到了。只见他手上拎着两份关东煮,用大长腿踢上了车门。
年知非自然而然地上前接过其中一份。
哪知,齐耀辉竟伸手向他言道:“你的手机呢?给我。”
年知非一头雾水地摸出自己的手机递给齐耀辉,又将另一份关东煮接了过来。
“发了语音让你等我,都没看是吧?”只见齐耀辉一面点开微信,一面喋喋不休地抱怨。“是不是身份揭穿了本性就都露出来了?你以前开车没这么快的。自己不知道注意安全的吗?”
年知非一开始没做声,直至他看到齐耀辉拿他的手机是为了设置共享定位,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干嘛要设置这个?”
齐耀辉抬头看着年知非,严肃道:“年知非,这个设置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自己偷偷取消。如果哪一天我发现我找不到你,我只能默认你是畏罪潜逃了。明白吗?”
年知非疲惫地叹了口气,将其中一份不辣的关东煮递给齐耀辉,又默默地拿回手机往码头边走去。
因是多年前的恐怖旧事,年知非的记忆的确已逐渐模糊。他和齐耀辉两人各自捧着一份关东煮边吃边找,整整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找到了三个疑似抛尸地点的位置。年知非对此十分羞愧,不由捂着额头小声感叹:“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虽然自己的手上不曾沾过几条人命,年知非从小到大见识过的死亡却并不少。但之前经历的那些,年知非只是感觉死亡很快、离他很近、猝不及防。可曲江的做法,却令他有生之年第一次感受到人类对同类可以有多么凶残、多么没有人性。
年知非甚至至今还能记得厚实的水泥将苗文的脸孔逐渐淹没时的场景。他的嘴巴在水泥的压力下慢慢张开,压出了胸臆间的最后一口气。这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年知非噩梦的主要画面,他一直在想,那个时候苗文到底死了没有?可与此同时,这种刻骨的恐惧却令年知非对抛尸地点的记忆逐渐模糊,因为他根本不敢去回想整件事。
齐耀辉却似能理解也能包容年知非的恐惧,他将三个疑似抛尸地点拍照后说道:“横竖也是碰运气的事,就看老天爷肯不肯给他们这个雪冤的机会了。”
年知非闻言亦是苦笑,他先是双手合十竖在胸前,然后再慢慢升至额前,弯腰对着海边拜了一拜,轻声道:“愿神保佑你们!”
齐耀辉听到年知非的这句话不禁微一挑眉,他是早知道年知非偶尔会情不自禁地喊一声“神”的。在此之前,他也从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在这一刻,当他们几乎是在祈祷的时候,一般人通常会说“老天爷”、“上帝”,或者“佛祖”之类的,而年知非说的却是“愿神保佑你们”?他这种拜礼究竟拜的是哪个神?
齐耀辉忍住了没有多问,只道:“很晚了,回去吧。剩下的事,以后慢慢再办。”
年知非明白齐耀辉的意思,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必须随传随到。解答与“飞越集团”案有关的每一个问题,直至齐耀辉确定他再无价值为止。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无话。直至回到各自的车边,齐耀辉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白天对我说,‘那不是你’。什么不是你?”
年知非微微摇头,倦然道:“没什么。”
齐耀辉却显然还记得他白天时说过的话,立时一脸不快地追问:“你没跟那么多人睡过觉?还是跟他们睡觉的人不是你?你四叔冤枉了你吗?”
年知非只觉疲累已极,他什么都不想回答,不想解释,不想多费唇舌最后却是徒劳无功,不想肺腑之言只换来无尽的羞辱。“齐警官,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想回去了。”
“回哪去?”齐耀辉厉喝一声,快步上前将年知非从车边拽了回来。“没有我的允许,哪都不准去!给我把话说清楚!”
“这关你什么事啊?”年知非忍无可忍地吼道,“齐耀辉,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把我给甩了!我的私生活跟你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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