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东升一见面便被石三爷的光头震撼了,等到老头给他斟满了一白碗高粱酒,用蒲扇大的手使劲拍着他肩膀劝酒的时候,他差点一头栽到面前的海碗里。蒋东升这边刚陪着夏老头喝了一口,老夏家的几个年轻后生也都回来了,清一色的大光头,加上那一脸的匪气和鼓鼓的腱子肉,蒋东升差点误以为自己住进土匪窝了。
他扭头去看夏阳,正好瞧见他家夏阳跟只小兔子似的坐在一窝土láng里边,正在那捧着一碗饭小口吃着,跟旁边那些个五大三粗的小子比起来斯文的多。只是别家的兔子急了也就是跳墙,他家夏阳急红了眼睛可是会咬人的,他当初就趁黑亲了一口,嘴都差点被咬豁了。
蒋东升吃饭的时候时不时的去瞧夏阳,他还不敢正眼去看,只偷偷摸摸的用眼角余光瞄一下。瞧着旁边的一个光头年轻人给夏阳夹了一筷子茄子,就这一筷子都把夏阳碗给堆尖了——蒋东升心里这个急啊,他家夏阳平时就不太喜欢吃茄子,现在烧地乌七八糟的黑炭似的可怎么吃?
夏阳端着碗没一点làng费的意思,一口口吃进去。蒋东升知道他天热的时候吃不下东西,正想去接过夏阳的饭碗替他吃了,坐在一边的夏志飞抢先了,张口道:“哥,大伯母说饭碗不够用,让我跟你用跟一个!”
夏阳端着碗凑到弟弟嘴边,拿勺子喂他。夏志飞激动地绷直了小身板在椅子上笔挺坐好,夏阳给什么,他就吃什么。这孩子吃的多,一碗饭大半进了他的肚子,夏阳摸摸他的肚子,又给喂了小半碗。
蒋东升在那边也松了口气,瞧着他们兄弟亲亲热热的合吃一碗饭,又有点羡慕。夏阳在京城里要是也能跟夏志飞这样听话就好了,往常他按着夏阳坐在腿上,qiáng行喂他喝点热牛奶都要费不少劲。
蒋东升酒量不错,喝了一碗高粱酒也只是脸色微红,夏石三高兴的又拍了他肩膀一下,给他差点震到桌子底下。石三爷哈哈笑道:“喝酒上脸?这好啊,这样的人不容易醉,来来来,再喝一碗!”
蒋东升一边喝酒,一边往夏阳那边瞄,瞧着夏阳笑了,便跟着高兴,看见夏阳皱眉,便立刻小心自己的坐姿和用词。至于和石三爷聊的是什么内容倒记不太清了,高粱酒后劲大,喝的他头有些晕晕乎乎的。
夏家几个小孩也跟着吃了个肚皮滚圆,正在那一人一碗冬瓜炖五花肉努力用筷子扒着吃,几个玉米饼泡了肉汤也吃的喷香。
蒋东升会来事儿,他来夏家的时候给称了几斤三色水果糖,又在供销社买了几条好烟,拆开了分给夏家的人们。这礼物一发顿时就让大人小孩都高兴起来,物质缺乏的年代,这就算不错的礼品了。等到吃完饭,夏家人瞧着蒋东升也亲近了几分。
尤其是几个小孩一人含了一块水果糖,又接过蒋东升送他们的几只铁皮小青蛙,眼睛都瞪直了。在瞧见爷爷挥手同意之后,这才接过那个能上发条的铁皮青蛙一哄而散,跑去别处炫耀去了。蒋东升带来的几件小孩玩具受到欢迎,几家年轻后生接了烟,也对他热情起来,很快便拍着肩膀称兄道弟。
夏夜凉慡,农忙了一天的人们也都早早休息了,只剩下jīng力充沛的年轻人们还在三五成群的在外头聊天玩耍。蒋东升入乡随俗,学着夏家几个堂哥的模样,拉着夏阳去了麦场那儿听故事。
虽说已经开始家庭联产承包土地了,可分了地,各大队的人依旧习惯轮流守着麦场。这次守夜的是大队里的一个瘸腿老头,他年纪大,知道的也多,总是会讲些神神道道的传奇故事,半真半假的听得人着迷。
老头搬了一捆麦秆来放下,自己坐在上面磕了磕水烟袋,慢吞吞开始讲故事,“很久以前啊,多久呢,我也记不得了,那时候咱们这边黑水潭里有个怪物,天生地养的,肚子饿了便在黑水潭里打滚,它这一兴风作雨的咱们大伙儿可就遭了秧。这可怎么办呢,于是大家就写信去京城,国家派了人来瞧了瞧,带着个专门在水里喘气的‘水牢儿’,三天三夜不上来也没事!”
夏阳在麦垛上翻了个身,心里猜那大概说的是潜水员背着的氧气设备,村人不懂,本能的夸大了许多,这么听着倒是新鲜有趣起来。他一边听着跟时代同步改编的神话故事,一边眯着眼睛看天上的繁星,耳边还有蛐蛐儿的叫声,一时全身都放松了。
几个年轻人憋不住催促了几句,电影队不来放电影的日子,听故事便成了他们最大的爱好。
瘸腿老头沉吟一下,等大家都在催了,这才继续慢悠悠的讲起来,“最后弄的动静太大,都惊动了部队,还是部队用十辆卡车才把那怪物拖上来。等到它上岸的时候,大家才瞧见弄了半天捞上来的是一条不大的小黑蛇,盘在个瓦盆里,见到人围过来看还把脑袋使劲往里头缩。后来考察人员来给它拍照,可怎么也都照不出全貌,硬是扯开一瞧,喝!这哪里是条小黑蛇啊,它脑门上冒着一截角,眼睛里也有青火苗一跳一跳的,这分明就是一条还没长大的小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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