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下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之后,他便再不说话了。众人都莫名其妙,摸不清他这是答应还是反对,但众人出发时,魏无羡与蓝忘机跟上了队伍,他看都不看一眼,就当他既不答应,也不反对了。
众人下山时已是入夜时分,回到镇上,灯火已灭,万籁俱静。所有人皆是身心疲倦、狼狈不堪,连方阵都站得歪歪扭扭、参差不齐。可喜的是勉强打起精神清点人数,发现竟然几乎没有出入。因大多数人灵力未复,不得御剑,水路是到达莲花坞的最快途径,这只数千人组成的队伍又风尘仆仆朝夷陵附近的码头出发。然而决策匆忙,附近一时半会儿凑不齐那么多船只,家主们只得把码头所有的大小舟船、包括渔船也包了下来,塞塞挤挤装满了各家子弟,顺水而下。
十几名世家子弟们挤在同一条渔船上。这些少年过往几乎个个都养尊处优,从没挤过这种阴暗、老旧,四处堆积着脏兮兮的渔网和木桶、散发着鱼腥味、木板嘎吱作响的破渔船。夜里风大,船身起伏摇晃,几个北方的少年晕船晕得厉害,忍了一阵,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冲出船舱,一阵干呕,头昏眼花地瘫坐在甲板上。
一名少年道:“哎呀我的妈,晃得我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哎思追兄,你也吐啊?你不是姑苏人吗?你又不是北方人,怎么晕船比我吐得还厉害!”
蓝思追摆了摆手,青着脸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四五岁的时候坐船就这样了……可能我天生就这样。”
说着他恶心劲儿又翻上来了,扶着船舷站起来,正准备再吐一吐,忽然看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趴在船舷下方的船身上,半个身子浸在江水里,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刹那间,蓝思追吓得把要吐的东西都咽回去了。他的手刚压到剑柄上,凝神一看,低声呼道:“鬼……”
船舱里的金凌一听,持剑冲了出来,道:“有鬼?哪里,我帮你杀!”
蓝思追道:“不是鬼,是鬼将军!”
众少年连忙都涌到甲板边,顺着蓝思追指的方向看。果然,扒在船舷下方、从下往上看的黑色身影,正是鬼将军温宁。
他们下了乱葬岗之后,温宁便消失不见了,谁料想他此刻却又无声无息地扒上了这只渔船,也不知已经扒了多久了。
虽说方才在乱葬岗上,温宁还曾与他们并肩作战,但那时人多,还有许多长辈在侧,此时深更半夜,又是在水上,温宁无缘无故出现,又是这般诡异情形,众少年仍是被吓了一跳。大眼瞪小眼对瞪半晌,欧阳子真先缩了回去,坐在甲板上道:“鬼将军怎么单独来找咱们了?”
一人嘀咕道道:“怪不得觉得这艘船走得慢,原来多扒了个人,死沉死沉的。”
“他……扒在那里干什么?”
“反正肯定不是要害我们啦,不然白天就不会在乱葬岗上保护我们了。”
“可是现在也没有危险了,他为什么又来找我们……”
“噗!”
“景仪,你笑什么?”
蓝景仪道:“你们看他那个样子,趴在船外面一动不动的,好像一只懵懵的大海龟!”
他这么一说,倒是真有人觉得像,然而还没笑起来,欧阳子真惊呼道:“他起来了!”
果然,温宁的身体脱水而出,双手抓着从甲板放下去一条粗麻绳,开始慢慢地往上爬。数名少年轰然散开,几个胆小的慌里慌张地在甲板上跑圈跑得咚咚作响,胡乱道:“他上来了上来了!鬼将军上来啦!”
蓝景仪道:“有什么好害怕的,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怎么办要不要叫人来?!”
等温宁湿淋淋地翻过船舷,沉沉落在甲板上,整只渔船似乎都随着他的落下而晃了一晃,众少年紧张至极,恨不得都挤到甲板另一侧,心口狂跳,可又不好意思拔剑相对。温宁盯着蓝思追的脸,朝他走了过去。蓝思追觉察到他是冲自己来的,定了定神,温宁问他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蓝思追微微一愣,站得端端正正,答道:“晚辈是姑苏蓝氏子弟,名叫蓝愿。”
温宁道:“蓝苑?”
蓝思追点了点头。温宁道:“你……你知不知道,这个名、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死人是明明没有神采和表情的,可蓝思追有种错觉,温宁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
他还觉得,此刻温宁的心里,很是激动,激动到连说话也磕绊起来,甚至带的他也隐隐激动起来,仿佛即将揭露一个封尘多年的秘密。
蓝思追谨慎地答道:“名字自然是父母取的。”
温宁道:“那,你父母还健在吗?”
蓝思追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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