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关你什么事?”容庭芳话未说完,忽觉眼前一花。大凤鸟呼啦一下扑着翅膀飞到容庭芳面前,激动道,“龙身是天生,非你故意如此。天罚是天自作主张,又不是你的过错。它们凭什么要将这一切的责任加诸在你的身上!”
言语之间,痛心疾首,仿佛挨罚受苦的不是容庭芳,合该是它才是。
“……”容庭芳面上浮上讶异,对胖鸡反应之大令他有些吃惊。这些事都算不得什么,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说来如嚼蜡不值一提,想不到听的人如此义愤填膺,比自己受了委屈还委屈。他点头应道,“我是没错。”
停了一停。
又低低重复了一遍:“我是没错。”这般说着,心头不知为何似有宽慰,只伸手捏捏眼前大胖鸟的翅膀,揉了揉胖鸡脑门上几根毛,笃然道,“所以我来了这里。”
“魔界虽是阿波额那始创,到如今万军齐发的模样,却是在我手中一点一滴整顿起来。要我无知无觉就这样轻而易举便放弃——”他摇头,有如金石之声,三个字。“不可能。”
当年来,如今更要来。
天不容他他便逆天而上。别人愈是惧怕他打压他,容庭芳愈是要让自己变得强大。他不是——也不会变成婆娑罗,空有慈悲之心,乖乖上了天就任命受罚,最后自己死了不算,连着掌下护着的云梦繁景都尽数湮灭。
“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转换功体,我剜去了龙骨,引魔气入体。但没想到,剜骨之痛,魔血之蚀,将我困在了无尽崖底。”容庭芳感慨道,“你当时问我,为何我对此处如此熟悉,因为我在这里呆了三年。”
三年,对妖或者魔来说,三年的岁月只是眨眼之间,在漫长的生命之中不值一提。但对于人来说,三年,便是寿元的一小成。特别孤苦的时候,哪怕是一日,也是度日如年,何况是无数个日日夜夜。
初时伤重动弹不得,容庭芳躺在谷底,眼眸半睁,眼前是昏暗的天,瞧不到尽头的悬崖。耳畔是呜咽的风,充斥了上千年亡灵的哭嚎。身上有雷击之苦,剜骨之痛。当时容庭芳便想好了,他既不死,他日必将率兵为王!
“这里的夜晚,连星星也不会来。实在无聊的时候,我便会将这里的石头一块一块数过去。炼狱谷的每一块石头,我都记得什么花色。三年后,我魔功大成。炼狱谷拦不住我,渭水也拦不住我。”容庭芳挥袖而起,他日尊主气势渐生,“十六个城太多,我并成了十二个。没有主殿,我便建了四方城。诸将不服我,我便一个个打到他们服为止。”
“强者为王,他们都要听命于我。”
魔界的洛尔沁山,容庭芳不许它沾任何战火。那里的湖水远离纷争,一派清澈,成了魔界圣湖。在经历上百年的混乱争斗之后,魔界终于有了规整的模样。这些都是打完仗就嗝屁的阿波额那没有做到也没有看到的。但没关系。洛尔沁山永远在那里,它可以代替阿波额那,见证魔界的兴亡交替。
往事覆灰落雪,经由容庭芳之口说来,却清淡浅尝。但他之历途如此,虽荣光万丈,但其艰辛挣扎,又有谁能知晓一二。一如容庭芳因为入魔而日夜饱受折磨,生生忍受魔血沸腾之苦,也从来独自咽在肚子里,从未告诉过任何一人。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他对着这翠玉水潭,孤影自赏,清风过耳,有没有过半分的寂寞难捱?
胖鸡只要一想到这个中曲折,便如哽在喉,久久作不得声。
容庭芳眼尖,他道:“你在难过?”
胖鸡眨眨眼:“没有。”
容庭芳蹲下身看它,肯定道:“你在为我难过。”
“没有!”
这有什么不承认。容庭芳倒不觉得自己苦,他带着笑意,拨胖鸡身上松软的羽毛。
“那你为什么要随我跳下来?”
“……你死了,我的内丹怎么办。”
容庭芳意味深长道:“可是我跳下来时,有鸟叫得很惨。”
胖鸡反问道:“你内丹要死了,你会叫得不惨吗?”
“哦,那是挺惨。”容庭芳恍然大悟,复道,“说得真像,我都信了。”
“……”
这有什么不信的!
幸好容庭芳还愿意给胖鸡留几分薄面,大约他也晓得人要脸,鸟也是要脸的。再往下说的话,恐怕这只鸟的尾巴都要炸起来了。
容庭芳微微一哂,不再多戏耍胖鸟。只讲完自己,便将话题不留痕迹地带回去:“我之一事当年闹得全族皆知,但并没有人知道我后来去处,大多只当我死在外头。白式微或许不知道我是谁,可若只为追寻龙骨而来,稍许打听,便知道三尾银龙不甘天命一路向北,北有个什么,无非是炼狱谷,太华山,加上北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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