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式微冷着脸道:“你知道今日为何打你?”
白子鹤知道个屁,可是在白式微面前,你若反抗,更没有好果子吃。他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故而不管心里如何咬牙切齿,面上顺从白式微的话,低声道:“因为孙儿犯了错。”
白式微又道:“错在何处!”
白子鹤:“……”意思意思得了,还非要说个一二三出来,想打就打啊!
幸好白式微也并不是真的要问他。
白式微道:“昨日我与那个人做过约定。他若输了,按我白家家规,便要当众受噬骨鞭刑。可是我们都知道,他没有输。你看错人在其一,引狼入室在其二,输了比试在其三。你说,这记鞭子,受得你实不实!”
——人是傅怀仁领着自己来的,比也是白式微自己提议说要比的。他分明在要比试前才知道这一回事,赶鸭子上架非得叫他祭个凤灵出来。狗屁的凤灵,还不如他往日驯的灵鹤来得有用。这会儿功夫全赖上他了!
腿间的鞭伤隐隐作痛,但白子鹤硬是咬牙忍下来。他道:“家主说的是。”
“老夫打你,该不该?”
“该!”
“好!白歧!”白式微道,“剩余八鞭,你来打!”
白歧惊道:“家主!”
“你再多废话一句,便多加一鞭!”
“我……”
白子鹤冷静道:“歧叔,无妨。是子鹤无用,叫万鹤山庄今日蒙羞。”
白歧:“……”
噬骨鞭刑,一鞭便可破皮肉,三鞭能见白骨。九鞭打完,白子鹤背上已隐隐现血,冷汗涔涔。如此说来,或许还能称是白式微好心,只叫有恻隐之心的白歧下手,倘若是白式微用上十分力,白子鹤眼下已然是废了。
九鞭毕,白式微这才站起来。
他走下去,亲自将白子鹤扶起来。
“鹤儿。”
难得叫得亲厚。
“祖父对你心寄厚望。你既然是万鹤山庄未来家主,凤灵在你手里被他人夺走,若不抢回来,叫万鹤山庄颜面何存。一个没有颜面任人奚落的万鹤山庄,往后要承担的责任与压力,远远不止这区区九鞭之苦。你明不明白?”
他一番话,既痛心又恳切。白子鹤面上的冷汗流下来,定定看着白式微。道:“明白。”
白式微点点头:“你明白就好。老夫老了,白家就指望着你。子鹤,莫要叫老夫失望。”他伸手指去,上头数百排位,皆是白家先人。他们每一个,都为家族的荣耀和地位付出过许多精力。最上位的,便是当年第一个养出鹤灵的人。
“老夫会一直看着你,祖先们也都看着你。”白式微语重心长道,“万鹤山庄自祖辈传承至今,多年的心血绝不能在你我手上毁于一旦。”
他言尽于此,拍拍白子鹤的肩。
“今夜便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好好想想。”
白式微手掌宽厚,落下有如山压。却在他将走之时,白子鹤忍不住喊道:“祖父。”
白式微站住脚。
白子鹤很少会叫他祖父,通常都很尊敬,唤他家主。
因为伤痛,白子鹤的冷汗从额间流下,沿着脸庞滑进衣领,在晕黄的灯火下,像是落下的泪珠。他头虽未回,却道:“孙儿只还有一个问题。”
白式微道:“何事。”
白子鹤道:“孙儿自出生,吃在万鹤山庄,住在万鹤山庄,受万鹤山庄养育恩情,亦愿为山庄赴汤蹈火至今,但——到底是不是白家的子孙?”
白式微曾有两个儿子,大约是因为祖上德没积够,或是白式微子孙运不好,两个儿子均早早逝去。他又有一个女儿,却随外人走了,生下一个外孙,还留在小蓬莱当了苏玄机手下的峰主,从不认祖归宗。
那么他白子鹤,被冠以白姓子鹤之名,究竟是何人所出。幼年时,总有些外亲嘲笑他无父无母是个孤儿。白歧虽然管教了他们,白子鹤心里,却也一直存有这个疑问。
他若是白家子孙,为何没有父母。他若不是,白式微又为何愿意叫他当家主。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见凤灵,却独独在他继任家主时要召唤凤灵。为什么又要说他‘生而逢时’,将素来不愿脱手的大权交管于他。
白子鹤跪在那里,背却挺得笔直。
他这么多年,既困惑又不甘,既窃喜又彷徨。如今在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之下,终于将这句藏在心中已久的疑问问了出来。
他到底是谁。又是为了谁。
这本该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白式微却久久不作声。白子鹤心里越等越凉。直到白式微道:“不论你是谁,眼下你冠白姓名子鹤。生在白家,养育在白家,一生,就都将贡献给白家。万鹤山庄,伊始因鹤而兴,便不能因鹤而亡。明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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