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算什么,若是雪大一些……”岳霄语调一顿,挑眉看他,“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关外人。”
沈清喻原只是猜测,如今倒是证实了他的想法,他并未去回答岳霄的这句话,只是看着院中的雪,轻声问:“若我答应了孟景,你会如何去想?”
岳霄也在他身边坐下,说:“你如何做,都与我无关。”
沈清喻心想自己是问错了人,岳霄行事从不受正道规矩约束,他守的是他心中的侠,正邪与否均与他无关,他是不在意这些事的。
岳霄又道:“你自己的路,该由你自己来走。”
沈清喻不免叹了口气:“若我走偏了呢?”
这也是他在担心的事。
魔教与正道不同,魔教以教主为尊,那是万人之上,他原想自己若成了教主,好歹能限制手下人不做那些恶事,可人在那至尊的地位待得久了,心中又带着复仇的仇怨,他总担心自己会在这条路上走偏,也许有一日,他真的会变成十恶不赦的魔头。
岳霄像是觉得他的问题有些好笑,支着下巴歪头看他,道:“那我便拉你回来呗。”
沈清喻问:“那若拉不回来呢?”
岳霄皱眉沉默,总算认真考虑起了这件事。
院中大雪将停,沈清喻将裘衣拉紧了,轻轻说道:“若拉不回来,便只能烦请岳大侠为民除害了。”
岳霄叹了口气。
“不会拉不回来的。”他说道,“你不是那种人。”
他说完这句话,又抬手揉了揉沈清喻的头,那举止与以往无二,只是不再说话。
天光已暗,应府的仆役们将长廊上的灯一盏一盏点亮了,那昏黄的烛光映照在雪面上,沈清喻垂首看着,小声开口,说:“你知道吗,我最恨这病体,若无这病体,我便可为父报仇了。”
岳霄也笑:“若有这病体,我替你报仇。”
沈清喻不由回首看他,眼前恍惚地浮起上一世的光景。
那时也是这大雪。
岳霄护着自己,鲜血浸透了他的衣摆,他咬牙拄着刀,如坚石一般伫立原地,不肯退让半分。
“若无这病体。”岳霄吟吟笑着,又低声与他说,“我陪你报仇。”
……
夜中风刮得大了,沈清喻躺在床上听外头的夜风呜呜直响,他辗转反侧地睡不着,翻来覆去在脑中演练着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他想得多了,干脆起来点了灯,浑浑噩噩坐在床边,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听见有人在外轻轻敲门。
沈清喻不知是何人在外,外面夜风太急,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那敲门声又起,连着还传来了沈睿文的声音。
“清喻。”沈睿文低声在门外道,“你睡了吗?”
沈清喻怔了一怔,急匆匆地要起身去开门,紧接着却又听见沈睿文在门外与他说话,道:“外边太冷,你不必出来,我说一句话就走。”
沈清喻顿住脚步,一时间心跳如鼓。
他知道沈睿文是要将考虑的最终结果告诉他了,紧张地急忙答应,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等着沈睿文说出下一句话。
“我希望你知道。”沈睿文在门外,声音虽小,但却笃定,清清楚楚往下说道,“就算你是千夫所指的江湖大盗,是万人唾骂的魔教恶人,你都是我弟弟。”
就算他二人毫无血脉相系,那又如何。
那种缥缈而无可触及的东西,如何抵得过他这十余年来的所见所感?
他也还记得。
父亲让他们恪守正道,教他们何为侠义,可却始终不曾说过一句正邪对立的虚话来。
他说这世上无论何人皆可为侠,管他什么正邪黑白,众人心向江湖便是为了快意恩仇逍遥自在,若这江湖全被条框规矩约束,那这江湖,还是他们心中的江湖吗?
“可无论如何,你要记得父亲的教导。”沈睿文又说,“不背侠义,守你心中的道。”
夜中寒风飒飒,竟也渐渐止住了,沈清喻在屋内,听见院中雪落,伴着他兄长轻微的呼吸声,沉寂了许久的心绪忽而便明快起来。
他在屋内轻声答:“我知道。”
沈清喻笃定了。
前路艰险又如何。
他重来一世,怎能再重蹈覆辙。
他尽可披荆斩棘,纵身碎浴血,也绝不会再令亲近之人受伤。
……
次日天光方亮,沈清喻便已起了身。
他在桌前研墨,展开信纸,郑重落笔。
他要习得魔功,要拿到入歧,要随岳霄去关外。
他不能将这些事直言告诉应正阳,便只好将昨夜他想好的借口写在信上,假意骗他自己随岳霄出关寻药,病愈之日,便是他归来之时。
他将信写好了,吹干信上的墨迹,将信放进信封里去,又提了笔,在信封上郑重写下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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