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学士是天下文人表率,他支持皇室,故而大多数学子对于帝王有着天然的亲近,反而不喜秦不昼,甚至有人直言秦不昼就是个狼子野心的小人。
薛征桓听得开心,只是若这小学子知道那狼子野心的人物就坐在自己头上,不知会是怎样精彩万分的表情。
萧洛栩慢慢顺着楼梯走上二楼进到雅间时,就见男人仰着脑袋浅色眼睛瞅着他一眨一眨的,唇角还沾了细白的米粉。萧洛栩轻叹一声,从怀中掏出手绢替他擦去,秦不昼配合地抬起下巴,两人竟丝毫不觉这举动有何不对。
薛征桓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看着不由自主拧了拧眉——这两人太亲近了。
薛征桓算是看着萧洛栩长大的。曾经,小皇帝虽予以无上恩宠,尊摄政将军为帝王师,允其御马宫廷佩剑上朝,但那都是权宜之计。唯有此刻是真心亲近。
可是,秦不昼做过的事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哪怕其中有什么苦衷隐情,当萧洛栩拥有足够势力时,作为一名真正合格的帝王绝不会允许他继续活下去。
自古薄情帝王家,萧洛栩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一点。到了那时,今日的亲近会伤害到多少人,薛征桓还或未可知。他甚至都无法出言提醒。千言万语哽在喉中,却只能沉默注视着两人。
秦不昼啊秦不昼,都说他有祸水之姿,不管是忠是奸,还真是个大祸害。
萧洛栩却不知老人心中百转千回,朝薛征桓点了点头:“这个人,我带走了。”
秦不昼不满地抗议:“这种像带走小猫小狗的语气我拒绝!”
两个容貌气度出色的男子走在路上分外引人注目。等到了僻静处,萧洛栩才定下脚步,蹙眉望着他:“把朕骗出来,有何事。”说什么他被薛征桓绑了要他快点赶过来救人,要不是怕秦不昼一言不合跟薛大学士当街打起来,他才不会过来。
“有何事吗……”秦不昼想了想,笑道,“今天休沐,带你出来逛街啊。”
萧洛栩:“……”转身就往回走。
秦不昼连忙拉住他:“哎你等等……别这样嘛,算是陪我好不好?没看过皇城的夜市怎么能算皇城人?”
萧洛栩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着,其间秦不昼无数次拿街边面人糖葫芦小波浪鼓调戏萧洛栩,自然是被无视了。不过秦不昼自己一个人自娱自乐地也是挺开心。直到晚霞升起又褪去,天幕被夜色染上暗蓝。长街上灯火燃起,如若白昼。有摊贩在街头卖着小吃、首饰、面具或手工灯笼。
的确,萧洛栩长这么大,都没亲眼见过皇城的夜市。
秦不昼貌若高岭之花,可身上总带着脱不去的烟火气息,并不显媚俗,反而让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与青年并肩的时候,心中无比安宁,萧洛栩几乎忘记了今日出行的本意。
秦不昼突然道:“我的玉佩掉了,回头找找。”不等萧洛栩回答就往回走,没入人群之中。萧洛栩一惊,伸手去捉他的手,但那衣袖一转就从掌心滑出,只能眼睁睁看他在眼底下消失。
又是这样……
萧洛栩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他好像失去一件宝物很久了,那宝物从来不愿停下等他,所以他只能千百回地体验失去。
脑海中有个声音叫嚣着:追上去!
但理智提醒着萧洛栩不能忘记正事。他兀自伫立片刻,转身走向灯火背面的环城河边,在一棵高大的垂柳下停下脚步。
护城河中有三两精致花灯,载着主人的美好愿望顺水流向远方。
“暗七。”
一道身影倏地落在他身边:“赵大人已安排好一切。”
赵大人正是萧洛栩的谋士。萧洛栩闭了闭眼睛,缓缓道:“告诉他,可以了。”
影卫无声无息地退入暗影,萧洛栩站在环城河的边上凝眸眺望,明灭不定的光影映照在他的清俊深邃的脸上,他眼里有什么兀地一曳,悄无声息地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比北方雪山之上冰霰更加不融的淡漠。
一个戴着面纱的少女在皇城夜市的人潮逆行,打量着周围的场景好奇又欢快地说:“这里真的好复古好漂亮啊!哇,那个小兔子花灯好可爱!秋书你看见了没?”婢女跟在她身后,一边护着她一边小声答道:“皇……小姐,奴婢看见了。您小心些,别摔着了。”
“不要自称奴婢,我听着烦!我跟你说过了,人人都是生而……”少女噘嘴撒娇道,突然眼神一凝,“咦,那不是那个变态吗?!他怎么在这里?”
秋书顺着她视线一看顿时抖若筛糠,抓着她的袖子颤颤巍巍地道:“那,那是摄政将军,他的府邸就在附近……”她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变态,却隐约明白这不是什么好词,“皇后娘娘,求您和奴婢回去吧,万一我们被将军发现就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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