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娑婆。”那香气清冷而优雅,盛着青年刻意伪装至雌雄莫辨的声音,慢悠悠传来。
梅韶倾沉吟片刻,出声询问:“是‘娑婆洛中社’之‘娑婆’么?”
谢遗摇了摇头, 边徐徐展开手中折扇, 道:“是‘娑婆世界’之‘娑婆’。”
娑婆,又名堪忍,堪能忍受世间十恶——杀生、偷盗、邪淫、妄语、绮语、恶口、两舌、贪欲、嗔恚、愚痴。
梅韶倾愣怔片刻, 旋即展颜微笑, 称赞道:“果真是一个好名字,此香用以遮掩杀孽,实在是在合适不过了。”
谢遗听他这样说, 也不露慌乱之色,只是淡淡道:“身上的血味若是太重, 香料也是遮盖不住的。”
“没有血, 有哪里算是江湖呢?”梅韶倾微笑着看向谢遗, 眼眸中的光芒是柔和而纵容的, “若非我从小混迹在一干女子之间长大,只怕也要和他们一般被你骗过去了。”
谢遗似有不解,“嗯?”
梅韶倾缓缓合上了手中折扇,微微倾过身去,以扇轻轻抵住了谢遗的喉间,吐字清晰:“你是男人。”
谢遗与他对视须臾,不禁笑了起来。他睫羽翕动,像是一只蝶振翅将飞,美得惊人,此时此刻,想必无论是谁见了,也很难怀疑他是个男人的——除了梅韶倾。
谢遗一手推开了梅韶倾的扇子,扇尖擦过衣裳领口,使得他衣领错开,露出了藏在其间的喉结,“梅少主想要如何呢?”
“我只是想知道,你想要如何?”梅韶倾的目光在他喉间的凸起上扫过,旋即移开,道,“总不该是为了鲛珠。”
谢遗道:“正是为了鲛珠。”
梅韶倾不由蹙眉,怪异道:“莫非你也相信那等得鲛珠者得天下的鬼话?”这种事便像是,你好不容易入手了一卷孤本,却发觉街上小贩卖的净是这“孤本”,只觉得一腔心意喂了狗,说不出的憋屈。
然而谢遗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失望,不疾不徐地道:“我要鲛珠,是因为我想要。”
天际一声闷雷乍响,云层中积蓄许久的雨水轰然而下。谢遗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只见黑云压城,这场雨似乎要下许久。
梅韶倾浅笑道:“正觉得热,这雨来的倒是及时。”
谢遗瞥了梅韶倾一眼,没有作声,而是起身取了墙角的雨伞递给他。
“嗯?”梅韶倾看着他递过来的伞,面露不解。
谢遗道:“早些回去。”
梅韶倾眸中顿时浮现些许惊讶之色,诧异道:“你竟然就这样让我离开了?”
谢遗道:“不然呢?”
梅韶倾困惑道:“我发觉了你这样大的秘密,你竟不想着杀人灭口吗?”
一边的白白正百无聊赖地飘着,蓦然听见梅韶倾这样说,不由惊讶:“……他是智障吗?”
谢遗却被这智障一般的言论逗出几分新鲜,反问道:“你发现我这样大的秘密,却还来告诉我,是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梅韶倾大笑,眉眼间尽是自傲,道:“我自然是敢断定,你杀不了我……”他未尽话语卡在了喉咙中,垂眸看向了谢遗抵在自己喉间的扇子。
那样短的时间,他甚至连谢遗的动作也没有看清,对方藏在扇柄中的刀尖便已然划破了他颈项处的肌肤,带来细微的刺痛感。
谢遗慢吞吞收回了手,一面在心底叫白白把烧积分的绝世武学bug关了,一面道:“没有毒。”
意思是,这样的伤不至死,你不必担忧。
他所学多近中庸,不免觉得梅韶倾这番行径有些自作聪明,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兴许是有些不对的,怎么能用自己的思想去衡量别人的作为?
短短瞬息的功夫,他陡然明白了许多。
他心中觉得傅宸可当大任,可是为何谢忌和沈归穹就不能呢?历史上那般多的圣君明主,千人千面,从未有过一个固定的标准,因而这个能一统武林的人,也不当有一个固定的标准。
谢遗想清这件事,再看想梅韶倾的目光不由柔和许多,道:“我虽然杀了许多人,可是到底是不喜欢杀人的。我不杀你。”
梅韶倾伸手摸了一下喉咙,只觉刺痛一片,一看指尖,上头血液猩红粘稠,却不多,显然是手下留情了。
梅韶倾低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难怪母亲叫我此行少说多看,果真不假。”
他向谢遗告辞,也没接过谢遗的伞,径直走出门去,踩着一地逶迤花草,沐雨而去。
雨越下越大,天边的云浓如墨色,屋子里光线暗沉,谢遗便自己摘了灯罩,将灯点上。烛火被风吹的跳跃,拉长成细细的一线,几欲湮灭。谢遗忙将灯罩给罩上,隔却了风,烛光这才平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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