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剑自嘲地笑了笑。
“之前大家过的什么日子?拼命躲主脑,过街老鼠似的活着,天天吃糠咽菜。反抗也不是只出个体力就行,得慢慢渗透真相,盼着个别人找到对付主脑的法子,心理压力大得很……人这个东西,适应力强得要死。一次两次遇到惨事,血还热得起来,久而久之就麻了。阮教授讲的那些道理,大家都懂。但大家想知道的是我们又抢回来多少城,解放多少人,而不是计划进行到哪个阶段。”
“说白了,多少人真的能上升到大义层面?大家就是想轻轻松松过日子,我这也是因为私仇才撑着。热血烧了那么些年,人心齐不了……阮教授告诉我秩序监察重创了反抗军,我不意外。当时他绝对还藏了别的事没说,但他肯定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唉,现在是时候有个红幽灵绿幽灵什么的站出来,继续膈应主脑啦。”
“树荫避难所还有人在坚持。”阮闲安静地回应。但他们都知道,这句安慰更接近于客套话,起不到任何效果。
什么时候都有人在坚持,但真正有觉悟的人总是少数,没有谁能只身抵挡洪流。
“虽然可能对合作不利,我说实话吧。这次出事前,小烟他们也吵了挺久。眼下这状态,反抗军怎么看都没法再起来……结果我这边一出事,大概也把他们逼到极限了。送这些年轻人进来,这是在警告我呢。”果然,洛剑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不想继续,也不想撕破脸。生长于这里的年轻人是最容易软化的部分,没什么执念,罪名也不重,大多被关一段时间就能离开。
谁都知道抵抗是“正确”的事情,但他们更清楚坚持做这些正确的事情是多么艰难。
对方的状态实在低落,这时候再去打听后备计划有点不近人情。才分开不久,阮闲已经开始怀念和唐亦步无所顾忌地交流的感觉。
“不去和他聊聊吗?”阮闲尽量把话题往温和的方向引导,“那位就是洛非吧。”
“我儿子早就死了。”洛剑表情僵硬。“我亲手把他埋在地窖,你见过他的坟。那样他的尸体不会被狼刨出来,之前我们埋在雪地里的尸体总能让狼找到。”
“洛先生,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记得你说过要等阮闲。”见这个话题走不下去,阮闲立刻换了另一个。
“我会等他,但不会‘这样’等他。我脑子里有所有反抗军的信息,你看,他们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警告我。再见,阮先生。你救了我两次,一株雪还是成了这副模样,见笑了。”
洛剑又看了眼洛非,明确摆出一副告别的样子。
“恐怕我没法再为你提供更多情报了。”
阮闲没有追问,也没有挽留。他目送洛剑走出阳光,踏进走廊尽头的阴影。
“卓牧然会在明天离开。”
唐亦步则从阴影中闪出,状似亲昵地搂住阮闲,确保监控能拍到自己。
“我和余乐聊过,不出意外,一株雪算是名存实亡。洛剑那边什么打算?”
“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人又精明,我不好逼得太紧。”阮闲转过头去,咬了口唐亦步的下唇,同样耳语回去。“烟姨不在,除了洛非,这里的成员都没见过你。接下来拜托你了,唐医生。”
“阮先生,这种程度的刺探不该难倒你。”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阮闲微微一笑,“看来余乐把季小满一个人留在了外面,我想我们的机械师小姐可不会老老实实待着。”
唐亦步看着面前恣意微笑的人。
就像拨开一层层糖纸,露出其中的糖果。对方的数据被他仔细录入脑中,渐渐立体起来。唐亦步摸摸自己的口袋在他们约会的时候,他也顺手给自己弄了些零件,并且偷偷用它们做了点别的东西。
他做了一枚更加精巧,也更加致命的黑色耳钉。
唐亦步知道应该尽快把它给他的阮先生戴上,彻底抓回主动权,让自己安心。却又本能地感觉到哪里有点不合适。
他曾有不少机会,比如昨晚。
得到了对方的许可,唐亦步拿出不少好奇已久的边缘花样来尝试。他十分确定,有那么几段时间,阮先生彻底被自己作弄得意识不清。
他本可以咬伤对方的耳垂,用最快的速度进行替换,可他没有那么做。或许是因为对方抱得太紧,或许是因为对方展示出了一点哪怕就那么一点点毫无保留的脆弱感。
像是恶狼亮出柔软的肚皮,狮子露出脆弱的咽喉。他无法确定对方是偶尔失控还是故意为之,他还想要看到更多。
算了,也可以等他们逃出这里再说。唐亦步维持住了脸上的微笑,吻了吻阮闲的嘴角。
“好。”他答得很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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