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几天苏云台不太舒服,也说不上来具体怎么了,原先他以为是感冒,可鼻子是通的,嗓子是好的,也就时不时起床头昏,摸额头还有点烫。万小喜按着症状给他买药,吃了一圈也没起色,最后她给他下定论,心气不顺闹的。
苏云台翻个了白眼给她看,再赏她一个毛栗子,哪儿来的心气不顺?犯得着心气不顺吗?
期间宋臻给他打过电话,那会儿江酹月给地下党情报人员送信,暴露后被警察追了六条街,苏云台就穿着皮鞋在疙疙瘩瘩的石子路上来来回回跑,到晚上忙完才瞧见,回拨过去,那头竟许久才接,宋臻像是在抽烟,声音很低很沉很撩,说之前拍的酒到了,问他要不要送过去。
刚要开口,对面突地跳出一道人声,不响,但清晰,叫的是宋先生。
打的不是时候,打扰人家办事儿了,苏云台自认识相,该避就避,该躲就躲,立马改口,不冷不淡回了一句“不用”,想了想,又鬼使神差地跟了一句“您忙”,也不管对面什么反应,火急火燎地收了线。
坐了半晌,又觉得晕乎,连带着嗓子都发干,他扔了手机,骂了句娘,心想着可别真让那小妮子说准了。
戏还是照常拍,四个唱段,四副扮相,得分一个星期拍完。
戏台是捡的现成的,场景根据时间线随时换,这倒没什么,但眼下日头渐长,温度渐长,这种老建筑里面没空调,正拍着戏呢也不好弄几个大风扇对着吹,整个片场就跟蒸桑拿似的热。
苏云台披挂上阵,底下衣服湿了好几层,黏着皮肤更不舒服。惊梦、离魂他自小听温遥唱,又被指点了不少,戏台上一眉一眼,架势上十分稳当,尤其离魂里杜丽娘临死的一段儿,声音掐得气若游丝一息奄奄,看功老师还在台下替他把场,让他最后一刻往台前走几步,每走一步眼神就变一变,先暗再亮,真有些惜别的意思在里头。
但戏一完,江酹月转身下台,眼角余光又冷冽了,底下有张八仙桌上,正坐着孙雯和郑念。他与孙雯在之前的任务里交过手,彼此知根知底,这一眼是对她企图转化郑念的警告与威胁,冷得透出重重杀机。赵敲敲跟着接,她让孙雯顺着观众一道鼓掌,眼睛却垂下来,谁都不看,整个人像一潭子深水,摸不着底,透不出光。
粗剪出来的效果不错,钱仲秋和杨舒都挺满意,私下里说要按这个水准,金鹿奖能让他们包圆了。
谁知这话说了没两天,最后一段儿小宴就出了问题。
本来是好好的,苏云台一身明黄的凤披煞是夺人眼球,醉态演得也不错,偏偏扶着额头转过身时,瞥见个熟悉的人影,登时吓得不轻,胳膊肘撞到案桌,咚地一声特别响。
钱仲秋从监视器后头抬起脑袋,顺着看过去,宋臻竟然来了。
照道理,片场是封锁的,闲杂人等进不来,但没人敢把宋老板算进“闲杂人等”之列,他悄无声息地进来,单单只是远远看着,就拐得人情绪都不对了。
又给了几条,看功的沈老师直摇头,路数不对,钱仲秋不好当着宋臻下苏云台的面子,只好叫停,说天热,苏老师连着唱好几天了,今天早点收工歇一歇。
巴不得呢,苏云台提溜着裙摆就往化妆间跑,窜得跟个兔子似的快。他还记得前几天挂宋臻电话的事儿,尤其是那句“您忙”,怎么个意思,算挑衅啊还是不满啊?有哪个金主能乐意被人这么呛一嘴?
刚准备坐到镜子前,化妆间的门又开了,宋臻不紧不慢走进来,一步一步气势逼人,惹得边上两个小演员瑟瑟地抖,他也不在乎,只对着苏云台沉声问:“这么不欢迎我啊?”
这话含义太深,保不齐外人要怎么乱想,苏云台脑袋一扭,没敢接话。
两个演员见宋臻来势汹汹,即便不认识,也能看出他来头不小,忙提着包跑了。
化妆间里顿时安静,连着外头一应吆喝喊叫都没了,宋臻走到他身后,与他在镜子中对视,“小喜说你身体不太好,我来看看。”
苏云台“哦”了一声,回答:“没什么事。”说得毫无波澜,心里暗骂万小喜这张嘴是越发不结实,一边还到处找化妆棉,那么一大包,也不知给扔哪去了,悉悉索索翻半天,卸妆油都碰倒了,也没翻着。
气急败坏的一副样子,还不敢露出来,宋臻笑了笑,按住他手,“不急,过来。”
苏云台被他扳着腰带转了身,迎着一双深沉的眼睛,也确实是累,笑模样也装不出。
宋臻从他肩膀摸下去,直摸到腰,这凤披是借了名家的戏服,穿在苏云台这身板上竟也不突兀,脆生生地,有股奇特的韵味。直摸到他下腹,苏云台一个激灵清醒了,往后一退,警惕地压在桌沿,“外面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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