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夭,我不认识字,你写给鬼看!」阿茶有些光火。「打电话啦,你不是有我家的电话,问完就打电话给我。」
「靠夭,谁有你家的电话,我有你家的电话号码,没你家电话啦!」老王不客气回了句。
结果接下来,这两个人就在公园里靠来靠去,靠个不停。
旁边围观一个老人家张口大笑了起来,牙齿全掉光的他,嘴唇往内陷,发出呵呵呵的声音。阿茶和老王还是继续靠过来靠过去。
最后两个人也骂累了,阿茶的胸口又开始闷痛,大家觉得qíng形不太对,连忙扶阿茶坐下。
「啊你是有给医生看没有?」老友们担心地问着,接着七嘴八舌谈论谁谁谁又突然间挫起来(死掉),掰掰再见回老家了这样。
阿茶喘了喘气,挥挥手证明自己没事,他想再吵,但人家却已经摆起棋来了。休息了一下跟着下盘棋,天色也渐渐晚了。
huáng昏的公园,老人们走的走散的散,公园外头停着的BMW差不多都开走了,阿茶这几天折腾也够累,今天没体力扫地整理周围环境,他拿着钥匙慢吞吞地跨起软软的步伐,就往摩托车走去。
「阿茶你脸色很菜,要不要我载你回去。」一台奔驰五百开到阿茶身旁,车窗摇了下来,光头佬探头问了句。
阿茶挥挥手要他快点走,一脸嫌人家烦的模样。
跟着他发动摩托车慢慢地骑回家,时速大概是三十吧,车子上头的时速表也坏了很久了,不过他觉得应该是这个速度没错。
年纪大了骑慢一点总好,比较不容易发生事qíng。
尤其他今年五十九要跨六十了,每次只要岁数逢九就很容易出事qíng。
想了想觉得不妥,便又把速度调降一些,二十比较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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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点天有些暗,似乎快下雨了,雷声轰隆隆作响着。
车停好,把门口的纱窗门推开,阿茶突然发觉客厅里的电灯全都亮了,而且还传来阵阵的香味。
「啊咦?」究竟是怎么回事?阿茶僵在原地。是因为他一直都没在锁门所以遭小偷,所以灯才全都亮了?可是小偷用他家厨房煮好料gān嘛?
「阿公你回来啦!」泽方戴着隔热手套端着锅热汤,从后头的厨房里走出来。
「泽方?」阿茶看见宝贝孙子突然出现,高兴地笑开怀。
「啊你怎么会回来?」阿茶想了想,难道是心有灵犀,他最近这几天心脏不太舒服,宝贝孙子感应到了,所以特地赶回家要照顾他。
「我这几天放假。」泽方笑着撒了点小谎,不想让扶养他的爷爷知道自己是跟着隔壁亲爱的邻居海渊跑回来的。
「煮了什么东西?」阿茶探头过去闻到鱼汤香味。
泽方露齿一笑。「这是煮给惠美阿姨的啦,她刚生完小孩子要多吃些鲜鱼比较好。我端去给她啰!」
「不是煮给阿公的喔……」阿茶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只见泽方哼着歌端着锅子,屁股一路摇啊摇往隔壁摇去,阿茶叹了口气,伸手压住心脏的部分,觉得胸口好像隐隐约约又痛了起来。
「为什么才刚回来就往隔壁去哩,阿公也知道去照顾你惠美阿姨很好,但是阿公也要泽方照顾啊,一回来就跑去别人家,就扔下阿公一个人啊……阿公从小把你捏捏捏,捏到大,啊你居然这样对阿公……」
阿茶独自在空dàng无人的客厅里碎碎喃念抱怨着。「我也要喝鱼汤……我最爱喝鱼汤、吃鱼肚了……煮的鱼肚只要加点酱油来配,就很好吃的哩……」
阿茶走进厨房内,发现还有个锅子摆在瓦斯炉上,他以为泽方留了一点给他晚上下饭,于是很高兴地跑了过去。
哪知打开锅盖,却发觉里头早就空了。原来泽方整锅都倒走端到隔壁去,连根鱼骨头也没留给他。
阿茶气得把锅盖用力盖上,盖一次还不够,铿铿锵锵地盖了两三次,以发泄心中不满。他随后关了家里的电灯,抖着虚弱的双脚,慢慢爬楼梯上二楼睡大觉,连饭也不想吃了。
这几天一直在打雷。
天气在变,他这膝盖天气一变就发酸发痛,气象台都没他准。
就快下雨了吧!睡前阿茶这么想着。
他的病痛这么多,为什么孙子都不关心他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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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轰隆轰隆地直打雷。
隔壁惠美她家传来霹里啪啦锅碗瓢盆扫落一地的声音,阿茶年岁有些大,老人家本来就睡得浅睡得少,加上传来的哭喊声,没一会儿他就清醒了过来。
拿起chuáng边的闹钟仔细又用力地看,好不容易才从老花蒙眬的视线中,看出现在的时间。半夜两点,隔壁是在吵什么?
他耳朵贴着墙壁仔细听,却只能隐约听到孙子哭得凄惨的声音。
泽方被欺负了!
阿茶当下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此。这么晚没回来还留在隔壁,铁定是惠美他那个长得凶狠的儿子把他们家泽方留下来当苦工!搞不好还叫泽方拖地洗衣服什么的,所以泽方才会哭。
阿茶把汗衫和短裤随便套了套,一边走一边拉裤子的拉炼,心里焦急着泽方的qíng况。
楼下的纱窗拉门被打开,泽方呜咽地回到客厅里,阿茶下楼正好见着他。
「唉呦,怎么哭成这样!」阿茶心疼地朝孙子靠过去。「是不是那个叶海渊欺负你,你跟阿公说,阿公去帮你出气!」
「怎么出气啊!」泽方嚷了声,跺着脚,哭个不停。
「来来来,阿公秀秀。跟阿公说发生了什么事,阿公身体好得很,去跟他拼都不是问题。」阿茶好心疼,他的宝贝孙子被人欺负得这么惨。
泽方拨动有些长的头发,将它们塞到耳后去,露出了属于男孩的脸蛋线条。
泽方一直都不喜欢自己的脸,他常常梦想着有一天和学校的女同学一样有张漂亮的脸蛋、柔软的脸庞,和那种让男同学看一眼就忍不住赞美叹息的美丽外表。
但他每次照镜子就会梦碎,他向来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孩子,而且睡醒了之后还会长胡须!
天啊,这一切的一切真是伤透了他的心!
「阿公,你有很多钱对不对?」泽方哭问着,像个小女生似的。
阿茶虽然觉得孙子扭捏得不像男人,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却也不晓得问题出在哪里。「有啊,你问这个gān嘛?」
「给我钱,我要去变xing。」
「变xing?」阿茶不懂什么叫变xing。「是什么?新光三越在卖的吗?」他知道孙子很喜欢去这间百货公司花钱买贵得要死的东西。
「不是啦,人家要变xing当女生!」爷爷的答非所问,让泽方跺起脚来。
「当女生?啊你可不可以说清楚一点,讲这样我都听没有懂。」阿茶一张脸皱了起来,像捏扁的橘子皮一样,深浅不一的皱纹在此时更加明显。
「就是把喉结拿掉、下面切掉,挖个dòng,然后上面装ㄋㄟㄋㄟ啦!」泽方哭着说。「这样你有没有懂啦!」
「蛤?要切掉还要挖dòng喔!」阿茶深吸了一口气,叫了出来。「啊你是头壳坏掉还是熊熊(突然)想到!切掉就没了捏!」
突然无预警地,一个大雷打下来,轰隆轰隆地震动整间屋子,巷子里车子的警报器全鸣了起来。
阿茶在心里暗暗靠了声,孙子给他的惊吓加上这声雷,让他的心脏狠狠缩起来一下,差点停掉。
「阿公你这个笨蛋,跟你说你也不懂,我不讲了啦!」泽方摀着脸由沙发上站起来,踏着小碎步往楼上奔去。
「泽方啊,啊你别说到一半就跑掉,回来跟阿公讲清楚啦!你是要跑去哪里啦?」阿茶不停朝着孙子喊着:
「你gān什么要变成女生啦,你变成女生就不能给阿公生曾孙子,啊你不给阿公生曾孙子,我们家就没了咧!泽方啊,下来跟阿公说清楚啦!」
阿茶一把老骨头发着股叽股叽的声音,他努力想跟上泽方,见泽方一路往楼上跑去,焦急地问:「你是要跑去哪里啦,等等阿公啦!」
「我要去跳楼!」泽方的哭喊声从楼上传来。
「瞎密(什么),跳楼!」啊娘喂,阿茶这一听还得了,也不管自己的关节坏得差不多,心脏还怦怦通通要停不停,攀着楼梯木制把手踏着阶梯就拼命往上爬。
然而等阿茶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楼楼顶,却看见泽方已经站在顶楼围墙外头,盯着下面的马路看。
「泽方、泽方,你别吓阿公,阿公年纪大了,经不起吓的。」阿茶慌乱得不得了,他的手脚不停发抖,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泽方可是他们家九代单传好不容易才生出来的宝贝金孙,怎么突然说要当女的,还要跳楼自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事qíng发生得太快,阿茶脑袋都僵了,完全无法跟上孙子qíng绪变化的速度。
「人家想当女的,不要当男的。」泽方往下望着马路,幽幽地说。「阿公你根本就不懂当男人有多痛苦!」泽方哭了出来。
「阿公当了五十几年的男人,也没有痛苦到!你是哪里在痛,你嘛帮帮忙先下来再说!」阿茶捧着胸口,觉得自己头昏眼花,好像又要昏倒了。
泽方眼泪拼命落下。
「阿公,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女的你知道吗?我喜欢穿裙子、喜欢抹口红、喜欢做家事、喜欢男人。」
「蛤,你说什么!?」阿茶张大嘴巴。他好像听不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原本还肯勉qiáng动一动的心脏,被他孙子这番话吓停了。
「人家真的好喜欢、好喜欢隔壁的海渊。你知道吗,从我在学校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他了。」
泽方说:「从那时候我就一直在想,如果……如果我可以变成女生的话,说不定能和他谈恋爱,假如发展顺利的话,我或许还可以嫁给他当老婆。」
阿茶已经震惊得无法开口说话了。
孙子喜欢男的,而且喜欢的还是隔壁惠美的儿子……孙子还要切一切变成女的,然后嫁给隔壁惠美的儿子当老婆……
阿茶的世界天旋地转,完全无法接受这些事qíng。
泽方吸了吸鼻涕,继续说:「但是……但是现在都来不及了啦!」他跺着脚又哭起来。「他刚刚居然跟我说,他有了喜欢的人,他爱上了别的人,要我别再缠着他了。他还说我很烦,我哪里烦了啦,我还煮鱼汤给他妈妈喝捏!」
「很危险……」阿茶走向前一步,围墙外能站的地方很小,他真怕泽方跺脚跺一跺,会让自己摔下去。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不知从哪里飘来乌云,慢慢地暗了下来。远方云层里隐约有响雷的声音,隆隆作响,伴着细雨一起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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