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池右手撑住驿馆外的旗杆,身体半倚在其上,眼神似已不太清明,与毕锋武他们告着别。
等四人都已坐上轿子,在军兵或衙役的护卫下离开之后,黎池这才脚下飘忽地转身进驿馆去。
桓茗谨记自己的护卫职责,在最初喝过一碗酒之后,宴上就再没喝了,因此他是没有醉意的。桓茗走到黎池身边去扶了他一把,将他扶进了驿馆大门之后,又扶回了他的房间。
黎池这样喝醉了的人,最好是睡上一觉,等待自然醒酒。桓茗刚这样想着,刚刚还让他扶着的人,已经站稳了身体,且脚步稳健地走到小几前,手也很稳地倒了一杯水,一仰脖喝下……
桓茗:……果然,文官中的黎池,格外精通变脸!
桓茗如何还会不明白,黎池是装醉的。既然没醉,脑子还清醒着,也就能够正常对话了,“今日一见伍子勤和姜成元,我更感觉他们有些不妥,可是有什么问题?”
黎池用手掌扇了扇,鼻间有浓烈的酒味,于是眉头皱着,答道:“问题自然是有的,还可大可小。比如在江面上见到的商船,比如在布政使衙门中,摆设的西洋座钟,这都说明他们与洋商有交易来往。”
“座钟?什么东西?我怎么没见着?”
黎池走到书桌后面坐下,往砚台中倒入清水,执着墨锭慢慢地磨着,“你眼神不好,而我眼神好。”
“好,可大可小是什么意思?”
“往小了说,这两广省养出了两只,或者两只以上的硕鼠。往大了说,他们与番邦洋人交往过密……”
桓茗接过话来,“说得严重些,就是勾结海寇或外敌,恐有不轨之心!”
黎池手腕继续打着圈研墨,“就是这样一回事。”
“那我们岂不是有危险?”
“有什么危险?伍子勤和姜成元的宗族,分别还在苏杭和齐鲁呢,他们还敢将我们宰了,抛海里去不成?”
磨好了墨,铺上一张纸,取下笔蘸饱墨,开始在纸上写起来,“即使他们失心疯了,要对我们怎样,小打小闹的话,我们身边的御林军,已足够护我们周全。若是他们失心疯大发了,想调兵置我们于死地,却也是调不动的……”
“难怪!”桓茗陡然大悟,“难怪你之前会那样尽心讨好毕将军!那是为了拉拢他啊!”
桓茗所用‘讨好‘一词,黎池并未因此生气羞恼,因为桓茗说的完全正确。
“这里是南部边陲的两广,不是朝堂之上。在这里,再多的阴谋诡计,都只需一招就能破除,即一力降十会。拉拢了手握两广兵权的毕锋武,或者只需确保他不会对我们下死手,其他一切事情,都可迎刃而解。”
不过,就今日来看,收获颇为喜人呢。不仅确保毕锋武不会对他们下手,甚至还似乎成功地拉拢了毕锋武。
桓茗一脸‘你们文官心眼长得真多’的样子, “和周,你在写什么?”
黎池:“宴上不是说过?写那两百多户征役人家的名单啊。”
桓茗:!!!竟然真的是现写! 虽这两百多户人征役人家的名单,是黎池书写给出的,但得罪羊城府所有小富及以上人家这事儿,他并不想揽在身上。
虽这事于黎池来说,没多大妨碍,他并不需在乎。因为他办完事之后就回京去了,得罪或不得罪两广的富人,都无所谓了。但是这事,于伍子勤他们来说,就很有所谓了!
既然如此,黎池写完征役人家的名单之后,就叫来御林军中几个机灵会说的,让他们明天去往府衙送名单,以及返回的途中,歇脚喝茶时,就光明正大地谈论这事。
‘伍大人和姜大人,为不耽误农时,不减今秋收成,就让小富及之上的人家去服役,真是一心为公呢!‘
不仅如此,黎池又吩咐以后御林军轮休,到羊城府中的一些中高档酒楼去喝酒时,依旧这样正大光明地谈论。并且还要夹带一些私货:
‘虽我家大人是皇帝钦派南来的,但他毕竟只是正五品官,与从二品的布政使、正四品的知府相比,到底还是气弱了一些。也只能做主南海商贸司的筹建事宜,其余事情,也只能多听伍大人和姜大人的意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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